在林岳的带领下,安素很快通过那条秘道来到了寺院外面。
成片火光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前面已经隐隐约约露出村庄的痕迹。
林岳却突然停下来,眼神温柔的瞧向安素。
”怎么不走了?”安素仰头问他。
“在下只能将娘娘送至这里,再往前走大约半里便会见到一所青砖小瓦房,那门前有两棵结满了枣子的老枣树,你自上前敲门,便有人会出来接应你,娘娘只要一切听从她的安排,定能躲过这场劫难。切记切记!”林岳正色道。
“你为什么不一起走?”安素问道。
林岳伸手捏捏砖头肉嘟嘟的小脸,笑一声:“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娘娘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好,那我等你。”安素抱着孩子前行,不再回头。
林岳盯着那小小的瘦如铁的身影,直到那身影全部溶进眼前的黑暗中时,方才长叹一声,转身朝来路奔去。
他不能与她一起走,他若是与他们一起走,必然会露出马脚,而让清扬将军不惜一切清洗他的家人朋友,不光救不出他们母子,还要连累整族的人遭殃。
解决这后患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牺牲他一个人,保大家的平安。
他若是死了,清扬必以为是安素的人杀了她,而后逃命去,这样的话,结局也就如他所设想的那样,保得大家的平安。
那所青砖小瓦房,是他的家,不被清扬和同事知道的秘密的家。
那里有他身怀六甲的妻子和两名忠心的老仆,是他在寺里作武僧时秘密娶下的女人。
因这是破坏戒律的大事,所以他才将此事掩饰的滴水不漏,母亲去世时,他曾想让妻子回家奔丧,可当时因为妻子刚怀孕,孕吐的厉害,不能够行远路,怕因此导致流产,故才没有回去。他只是跟母亲和爹爹说了此事。也算让母亲能瞑目而去
他妻子也是个懂得感恩的女人,并不有因为丈夫要去救护这样一位不相干的女人而感到丝毫的不应该。
只是,林岳并没有告诉她,他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皇贵妃娘娘母子的平安。
“梅花,原谅我的自私和愚蠢,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可我的良心却告诉我,我必须去做这件事。”林岳边奔跑,眼泪边疯狂的滚下腮来,落在萧瑟的秋风里。
他的不回头亦如安素的不回头。
他以为安素会听从他的安排,走去他的家里。
可安素并没有一直走下去,而是在他转身奔走的那瞬间,也转身回来,紧随着他的脚步,往来路上奔来。
只是安素的脚程远远及不上他的脚步,所以才不曾被他察觉。
砖头伏在安素受伤的那只肩头上睡熟,拖着长长的口水,身上被安素因为奔走而一直迸开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他的脑袋因为熟睡在安素的肩头上左右摇摆,也被那鲜血浸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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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岳奔回竹林,在一处极其隐蔽的洼地里伏住,瞧着近在咫尺的成片的火光。
显然,刚才他们在这一片竹林里搜索过,并且一无所获的离开。
他打量了下四周的状况,吐了口气,这个隐蔽的所在他们并没有搜查到,而当明日天明,他们再次搜索,搜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他救出来的人与他的妻子孩子也已经安全的离开京城,奔向了新生活。
这就是他的打算!自从接到了这项任务,他便做好的打算。
他慢慢的立起身,几下爬上竹树的顶端,再次瞅向山下不远处那间黑黢黢的房子,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他的心却因为亲人的平安而快活着。
火光又成片的朝这边聚来,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岳飞身下树,抽出身边的长剑,朝自己的心脏刺去。
他的剑尚未刺进身体,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惊的身心俱碎。
尖叫的是安素。
她身后跟着成群的侍卫。
这个女人正伸手指着他,对身后的侍卫大叫:“抓活的,一定要抓活的,就是他杀了我的砖头,本宫要亲自处置他,要将他千万万剐!”
她的叫声那样凄厉难听,那样歇斯底里,那样像真的一样,仿佛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杀了她的儿子一般。
林岳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地,难以形容的凄楚表情瞧着这个面容扭曲的女人。
这就是母亲嘴里那个义薄云天的女人么?这就是母亲大人天天焚香膜拜的神祗么?
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变的如此陌生,变出这样一幅难以言喻的叛徒的嘴脸来?
他张大眼努力瞧眼前这一堆人望去,没有瞧见自己妻子那熟悉的身影,让他的心又稍稍安定了下。
他的妻子总算是平安的罢?不管这女人因为什么原因背叛了他,还不至于害了他的妻子罢?
林岳侥幸的想着。
如果落到清扬的手中,内侍局那些新立的酷刑怕都要在他身上过一遍,他可不想有那样的结果。
于是他弯腰去拾他的剑。
可他的动作终究没有飞身过来的那个侍卫的剑快,那条雪白的身影手中的长剑一挥,将林岳逼到竹树下。
林岳反手朝自己的额头上劈去。那身影伸手一挡,轻轻旋几下手中的长剑,一条结实的麻绳便将他从头至脚捆了个结结实实。
“混蛋,纳命来!”那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夺过身边侍卫的刀,冲上前来,直朝林岳的胸膛刺去。
刀身带着白晃晃的光芒,一下刺进林岳的身体。
林岳吃惊的瞧着持刀的妇人,咧了咧嘴,朝后仰去,重重的落地。
那刀正刺中他的心脏!他怎么能够不立即死去!
随着林岳重重的后仰,安素也撒了手,由那柄刀扎在林岳的身体上晃动,自己却瘫倒在地,咻咻喘着粗气。
临风上前瞅了一眼倒地的林岳,摇摇头,过去拉起安素来,嘴角一抹看不清的诡异的微笑:”娘娘好刀法,一刀刺中心脏,当即毙命!只是便宜了这厮。“
”将他带回我的院子,我要拿他的尸体与我儿子祭祀陪葬!“安素抬起血水模糊的脸,咬牙切齿的叫道。
临风扬手吩咐侍卫上前,将尸体抬去后院。
砖头小小的尸体横放在院中的毯子上,丁当扑在他身边,哭的肝肠寸断,小雯则哭的脸红眼肿,手中拿着帕子不断擦拭着砖头脸上的血迹。
暗色的血染红了帕子,成串的泪珠滴落,再擦下去,却将那张稚嫩的小脸拭的更加血泪模糊。
“娘娘,节哀顺便,既然孩子已经登上了极乐,还是让他早日投胎转世罢?”清扬上前低声请示。意欲将砖头的尸体裹起来,拉出去烧了。
皇室规矩,不满六岁的孩子并不能下葬,更不能进皇陵,六岁之前死去的子弟,只一张草席包裹,拿去烧了便了。
“清扬将军,本宫只有这么一个请求,还请将军恩准。”安素朝清扬施礼下去。
清扬慌慌张张的后退一步,结结巴巴的道:“娘娘有话请说。”
“我们家乡古俗,人总是要入土为安,孩子已经死了,又何必让他再遭那烈火焚身之罪?还请将军行个方便,让安素亲自将儿子入土安葬。”
“这个?”清扬转头望了临风一眼。
临风清清嗓子,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闪烁不安,开口道:“将军,这个请求似乎并无不妥。”
临风也弄不清自己倒底是为什么,他的心在这一刻竟然突然有些软弱起来,有些可怜同情起她来。
也许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她这样低声下气的去央求一个人?
风扬犹豫半晌,迟疑的略点点头:“娘娘,这是有违宫规的大事,在下虽然作不了主,不过娘娘既然开口,料皇上他也不会反对。
清扬倒也不好拒绝,娘娘请罢,我们陪娘娘一起将小皇子殿下安葬罢。”
安素施礼谢过,命福星他们抬起砖头的尸体,与那林岳的尸体一起,来到后面的山上,亲自拿着铁锹抠土,要将他们安葬。
埋人的坑在侍卫的帮助下很快就挖好,安素抱起砖头,将他从头到脚用毯子裹好,放到坑里,又走过去,拔出林岳胸口的刀,命侍卫将他也抬进坑中,与砖头埋在一起。
侍卫们拿着铁锹往坑里添土,丁当小雯福星一干人等哭的死去活来,恨不得跟着一起埋进去。
安素却袖手立在坑边,清冷的神情,反倒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临风走过来,双眸中有些恨意,嘶哑的在她耳朵边问道:“你现在知道了明月的心情罢?这种心情很难过是么?明月的悲痛,拜你所赐,害人者终害已,今天你也尝到了这种滋味。”
“临风,我跟你说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替自己分辨一件事。那就是孩子不是我害的。”安素冷漠的说道。
临风怔了一怔,旋即却怒哼一声:“可当时除了你,后宫之中还有谁想害死那孩子?还有谁有那能力害死那孩子?”
“我知道是谁,可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因为在我的心中,保护那个人比起你们给我的伤痛,更为重要。”安素的声音变的更加冰冷无情,甚至带着些嘲讽。
临风痛苦的抽搐下,嘴张了几张,没有发出声音。如果她不想说,那他就根本没有办法让她说出来。
他可以杀死她,这个时候,就算杀死她,皇上大约也不会大发雷霆,拿他怎么样。
可她才刚这句话却让他因为报复后而得到些许快乐的心又重新坠落进深渊!
她这个恶毒的女子!
清扬望着安素笔挺的离去的身影,重重的叹口气,摇头:”这个女人当真奇怪,儿子死了,竟然还能如些冷静?“
”她会记住我们,记住今天晚上的每一个人,在她身上,你永远看不到悲伤,你们即将看到的,便是她腥风血雨的复仇!“临风阴沉沉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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