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戚淼离开,晏临章感激地对温越一礼,谢他出言解围,免受戚淼的侮辱。
“晏二公子客气,我和你兄长是同僚,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该说这句话。”
晏临章心里微微一动。
他大哥如今也在户部任职,从他平日里言语来看,对宜王世子十分赏识钦佩,还屡次为他打抱不平。他原以为只是他哥单方面的景仰,如今来看,世子对他哥印象好像也不错?
他们广陵侯府自绍永年来一直不偏不倚,独善其身,只做中立的帝党,不掺和六族和皇子们之间的党争,所以才安稳度过这么多年,历经储君三立三废也安然无事。却也因此日渐微末,越发偏离政堂中心。
不然他一个龙武卫当值的官员,怎么会沦落到连戚淼一介纨绔也避其锋芒的地步。
他爹也常常叹息,广陵侯府一退再退,已无退路,故而明明身体尚好,却提前把爵位传给了他哥,指望着他哥这个锐意进取的继承人,能让广陵侯府走出困境。
晏临章不敢擅自揣测他哥的意图,和世子的言外之意。
无论他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他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初心,他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让广陵侯府永远留有另一条生路。
南枝见温西瑶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劝慰道:
“姐姐放心,世子哥哥已经放话,戚小公子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她看戚淼这种性格,应该也不愿意把这种丢脸的事告诉别人。
“那金虎怎么办啊,我和廷儿把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温西瑶十分沮丧,她不想让昌怡姑母知道这种事。
“找不到,只能是被人捡去了。
一种情况,若是被赴宴的世家子们捡到了倒还好,不至于贪图一块金饰,或者是这人正派清明的,想必会寻山庄的人送来;
第二种情况,若是被生计困难又生性贪婪的仆婢下人们捡去,又不识少府监铭纹,想占为己有当成银两。”
南枝给她分析,“这也还好,这金虎是没法轻易转手的,我们派王府的人查探一下消息就可以了。”
怕得就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捡去,另作他用。
未免自己的杞人忧天吓到姐姐,南枝没有说出来。左右这金虎是昌怡公主府的,就算有人要动手,也得投鼠忌器。
温越拍了拍温西瑶的肩膀:“我命人去找邵霁,让山庄的管事们留意一下,他也不会说出去的。上巳佳节,你们别惦记这事了,好好玩吧。”
邵霁是昌怡公主的爱子,论年纪是他们几个的表兄。只是邵霁的性子不太稳重,招猫逗狗,温越和他又一起长大,所以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根本懒得喊他一声“哥”。
温西瑶这才面色转晴,又打起精神来。
“姐姐,既然已经来了出岫湖,不如也用兰汤洗浴一下吧。说不定祓禊之后去了晦气,那金虎就立马找回来了。”
“有道理!”温西瑶闻言,便兴冲冲地拉着温廷往湖畔走。
南枝提起裙裾,凑近了池畔一树开得正好的桐花,撷起一小枝,别在了衣襟上。又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从周围碧虚山庄的侍女那里拿了一盒特制的香膏,抹在掌心、手腕和脖颈。
蒙蒙的雨丝落在青碧的湖水上,无数或粉白或浅紫的花瓣,翩然而落,随着水面荡漾开的层层涟漪打着旋儿。南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半蹲着,伸手掬起一捧抱着落花的绿水,洗了洗自己的手腕,只觉得那股沁人的绿意,都洗进了她的肌肤里。
身边出现一双皂靴,南枝偏了偏头,便见温越站在她左侧,俯视着她,高大的影子几乎把她笼罩了去。
温越手上拿着一枝柳枝,上面尚且还留有新雨。他把柳枝往池水里轻轻荡了一荡,甩出一条青色的弧线,优美舒展的动作如同什么古老的祭舞,接着往南枝的额头一点。
“禊向清流,春服满洲。”
他的声音如玉击石,庄重而悠远,低吟浅唱带着奇妙而耐听的古韵,教人如醉如痴。
“降尔遐福,维日不祓……”
他的眼神也深邃而认真,仿佛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三月初三,出岫湖畔,碧水白桥,身着锦衣玉立的男子,和蹲坐着的少女对视着彼此,新柳祓禊,远远望去仿佛一副画卷,和谐而养眼,以春雨为墨泼就开来。
晏临章站在不远处,忽而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世子比起另外两位弟妹,好像对县主格外关照?
……人家兄妹们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在这里评点什么,跟你有关系吗?想得未免也太多了。晏临章唾弃了一下自己。
“……廷儿,你能不能别念了。”
温西瑶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对着春池十分恭谨严格地行了三次古礼,表情和过年祭祖时一样严肃,嘴里念念有词,滔滔不绝的都是祷告的祝词,抑扬顿挫,活像念书时的先生,听得她耳朵疼,眼睛也晕。
她掐了掐腰,实在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温廷,索性撸起袖子,捧了一大捧水,往他脸上一泼:
“祓去啦!”
“……”半句祝词还没念完的温廷,迎面被泼了个透心凉,被迫喝了一大口池水,直接愣在原地。
温西瑶看着弟弟这傻样,差点笑出了声,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远处不动弹了。
“廷弟?”她伸出湿漉漉的爪子往他面前挥了挥,“回魂啦?”
坏了,她弟弟不会被她给泼傻了吧?温西瑶也呆住了,回头对着温越和南枝道:
“完了廷弟脑子被我泼坏了”
温廷却把姐姐推开,又上前几步。
“你别过去了啊,小心摔进水里!”南枝连忙站起来,拉着温越往温廷方向走。
“那边,好像有人在水里?”温廷眯着眼睛,不确定道。
晏临章也走了过来,望向温廷盯着的方位。他是将士出身,眼睛常年受过训练,视力极好,不禁立刻变色:
“不好!那里确实有人掉进了水里!”
上巳春游悠闲赏玩的平静被打破了。
“来人啊!快来救救我家小姐!”
“闭嘴!你这个贱婢!给我掌她的嘴!”
出岫湖的另一畔,一个华服盛装的年轻小姐,柳眉横竖,指使着自己的丫鬟把另一个小婢女的嘴给堵住了。
而另外几个小姐,却笑嘻嘻地抓住一个妙龄女子的胳膊,把她往出岫湖里拖。
“你们放开我!放开……”
那女子钗环委地,被左推右搡,声音已是虚弱不堪,纱裙上污了一大片湖畔的淤泥,却一拳难敌四脚,无法挣脱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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