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早已结痂,颜色也淡去了很多,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来,当时到底刺得到底有多深多重。
“你有武艺,又有奉礼在侧,那个刺客到底是怎么得手的?莫非是江湖里的绝顶高手?”南枝平复好心情,窝在他的怀里,忍不住问道。
按照苏二的说法,徒有继兄弟送来的女刺客,起码外表上是个娇滴滴的女娘,手无缚鸡之力。
进王府是需要搜检的,练过武的身体和平常女娘哪能一样?能让温越受这么重的伤,那人小小年纪难道就有这么高深的武功,能自如收敛内力躲过检查了吗?
“她……”温越苦笑一声,“那个刺客其实不会武功。”
南枝讶然。
他整理好衣服,凝起眉头,似乎在酝酿着语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许久才说道:
“阿枝,你还记得小时候帮过你的谢琢吗?”
“我记得,罗带新雪。”
当日花苑里,和年少的温越一起,和摔落墙头的她不期而遇的谢二公子。因为帮她揽下了毁坏罗带新雪的罪名,还被谢家长辈打了一顿。
也是陪温越一起长大到十四岁的,关系最亲密的表哥。
不是如邵霁这般吊儿郎当的玩伴,而是才名卓绝,日月同辉,陪他度过崇文馆里许多岁月的兄长。
“那个女刺客,是谢琢的妹妹谢瑛。”温越垂下了眼睛,“谢家三小姐。”
南枝站了起来。
“你是说,那是你的母家表妹?”
“是。当年谢伯潜之事后,谢家长房男丁全部被流放,女眷都充作了官妓。但祖母病重之下,还是尽量出手,护住几位小姐。按理说谢瑛应该已经被人护送离开,隐姓埋名了才对。”
温越眼神痛惜,“可是两年前,徒家兄弟是从……是从青楼里找来的谢瑛。”
徒有继并不知道她是谁,只是花了大价钱寻找美貌无双的雏妓献给世子,发现世子一见这妓子便再也移不开眼神,还以为他是看上了,喜不自胜。
心神大乱的温越,见到久别重逢,面色呆滞的表妹,连忙命令丫鬟好生伺候,又怕她的身份传出去被发现,便立刻封锁消息,百般遮掩。
他想询问谢瑛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当日出了什么事,又怕吓到她。
曾经受尽宠爱的相府千金,如今却穿戴得花枝招展,艳俗娇媚,曾经纯真无邪的眼睛里,全是受尽折磨后的麻木和瑟缩。
温越屏退了所有人,想等谢瑛平静下来后好生安慰。却没想到她走近之后,目露仇恨,从袖口里掏出一片锋利的短剑,直往他胸前刺去。
“你当时,其实也不是不能躲开吧。”南枝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让他从痛苦的回忆里醒过来。
“是。”以他的内功,是可以震开短剑的,但与此同时,离他最近的谢瑛也会受到力量的反噬。以她的年纪和身体,定然承受不住,说不定会震伤心肺,危及性命。
所以他选择了迎接。
“她……之后怎么样了?”
“疯了。
我处理掉了徒有继兄弟和相关的人,用了另一个女囚的尸体假装谢瑛。她怎么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过往,和为什么对我下手,但她错乱的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是,她觉得是我害死了谢家人。”
“后来,我只好把她送出去藏起来,让人好生照顾。辛夷这几年也在研究治疗她的方法,虽然没有完全清醒,还是痴傻,但也算有所好转。”
温越回握住南枝的手。
“阿枝,我和谢瑛其实并不熟稔,但就算是为了谢琢,我也不能不管她。”
“我明白。”虽然温越儿时不怎么住在王府,但他和谢二公子的感情之深重,府里上下人尽皆知。那时候小小的温廷还因此吃味闹别扭,觉得兄长和谢二更像亲兄弟。
“谢琢他现在怎么样?”
“他被流放黔州的前两年,和其他人一样规矩服役。可是第三年,开挖矿山时,他滚落山间,不知所踪。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我派暗卫查,可是那边太荒远,期间又逢战事,什么也打听不出。”
“尽人事而听天命,你也不要太伤心。”
温越点了点头。
万一能有奇迹发生,让谢琢绝境逢生呢?
希望祖母和母妃在天之灵能保佑他们平安无事,让这对兄妹有一日可以再相见。
他依恋地将头放进南枝的肩颈上,难得流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谢二公子不是愚笨之人,或许这是他逃脱的障眼法也说不定。”
“他?他就是谢家最笨的,所以才总是给哥哥妹妹们背锅,挨舅舅的打也是最多的。碰到喜欢的女孩子,甚至不敢亲自说出口,还得我替他筹谋……”
温越轻声道,声音里有怀念,也有无奈,“那时候我在京城总是想,黔西之路千里之遥,他那样纯善的呆子,怎么熬的过去呢?”
可是他再心焦也无能为力,连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也不能肯定,只是惶然地望着天空度日。
“谢二公子纯善,那是因为你们是他的亲人,他甘愿护持。何况人在绝境的时候,都会爆发出平常没有的意志和能力求生。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南枝吻了吻他的鼻尖。
温越被这怜惜的一吻乱了心神,搂着她的腰,将她又抱回了榻上,另一只手解下了帐勾。
香帐薄纱轻如云,映出两道缱绻的影子。
片刻,南枝伏在他胸前,气喘吁吁,听到他凑到自己的耳边,声如呓语。
“阿枝,我爱你,我好爱你。”
南枝被他的亲吻弄得眼尾都红了,听到这声怅惘又痴缠的剖白,忍不住弯起唇角。
他低下头,眼神痴痴。
“好想明天就娶你。”
“明天有点太早了。”南枝把玩着他的头发,“只怕太子会一怒之下打断我们俩的腿。”
温越“噗嗤”一笑,“他顶多是打我,舍不得打你,到时候我就抱住他,你赶紧跑。”
正是嬉闹,他疑惑地点了点她衣襟里露出的一条红绳:“这是什么?”
南枝低下头,把东西抽了出来,“哦,是廷弟给我的平安符。”
她把两个弟弟的话说了一遍。
几个月过去,这道平安符依然和从护国寺求来时一样簇新,可见保管之人多么细心珍视。
护国寺?
南枝忽然怔住了,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她想起来快被她遗忘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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