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越负手而行,带着南枝往太子府的车架走去。
南枝听着他的分析,也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她提着裙裾脚步轻快地跟在他的身后,又玩心大起,伸出食指勾住了他别在腰后的手。
“……”温越猛然停下了脚步,便觉得身后撞上一片温软的热度,接着便是南枝的一声轻呼。
他有些好笑地转过身,见少女捂着自己的鼻子,明媚的眸子睁成了无辜的圆形,控诉似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说:疼死我啦,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那只刚刚被她勾着玩的手掌盖到了她的头顶上,安抚似地揉了揉,又自然地滑下来,牵住了她的手。对视的一瞬间,南枝的耳朵不由自主爬上了红潮。
二人正走出杨府,却见一个年轻儿郎默然地立在了太子府的车架旁,身如孤松,面似霜月。
“……”温越的笑意停在了唇角。
“临,临章。”南枝只觉得自己被温越拉住的手变得僵硬起来,下意识便心虚地想抽回来,却被他握紧了,挣脱不得。
“南枝……”晏临章几乎是立刻走上前来,眼底的关切如有实质,但看到温越,还是忍住了,规矩地行了礼,“见过郡王。”
“晏二公子怎么站在这儿?”温越神情淡淡,“像是在专门等着本王,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吧。”
“……”
他哪里是等他,当然是在等南枝。
晏临章本想试探性地询问能否和南枝单独一叙,结果话头直接就被恪郡王堵死了。
他把目光投向温越牵住的少女,见她也为难地垂首,只得解释道:“临章刚刚听闻杨府出了事故,想到县主是随着懿德夫人走的,故而心里十分担忧,只好在此等候。”
“多谢,我没事,郡……哥哥他当时很快就找到我了。”南枝只觉得被温越牵着的手都忍不住难为情地沁出冷汗来。
当着晏临章的面,借兄妹的身份行此亲密之事……也太太太奇怪了!
“县主无事便好。”
晏临章更加觉得恪郡王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重如千钧,忍不住心里发虚。
怎么感觉两个多月没见,恪郡王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之前上巳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原本准备的千言万语,肺腑衷肠,更没法当着人家兄长的面说出来,他只能干巴巴地关心了两句。
“对了,还有一件事……”晏临章想起了薛让嘱托过的,有关悦己阁五妆幽梦录的事情,瞥了一眼温越,欲言又止。
南枝开铺子,是背着太子府做的,还千叮咛万嘱咐于他和邱筝年,要为她保密。那此事就更不能让恪郡王察觉了。
看着晏临章的眼色,南枝立刻就意会了他的意思,眼皮一跳。
“我知道了,谢谢你,是邱姐姐那件事吧!这个……这个不急,临章,你先和邱姐姐商议好了我再看看……嗯,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我和哥哥先告辞了,你也早点回府歇息吧。”
温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小狐狸故作镇定,实际上背后的尾巴都慌乱地摇成花的样子,任凭她草草和晏临章行礼告了别,拉着自己就往车里钻。
“怎么,有事瞒我?”
雕花缠枝榻上铺了一层厚实软和的猩红贡毡,温越放松地半倚着,见她正襟危坐起来,悠悠地叹了口气。
“嗯……”南枝知道他的性子,干脆道,“我可以不说吗?”
“可以告诉他,不能告诉我?”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南枝面带了一丝苦恼,“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不行。”
温越一向尊重她的意见,见她这样说,也没有再逼迫询问,只是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那我等着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只是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难处,自己解决不了,也不要勉强。”
南枝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并不是信不过温越,只是在心仪的人面前,难免存了点要强的心思。悦己阁是除却习武之外,第一件她自发决定去做,并决心做好的事,如今才刚刚起步,还不知后续会如何,在做出番有模有样的成就前,她还是想瞒着温越。
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看到自己的成长和优秀,用事实告诉他,我足以与你相配,而不是什么只能依赖你的菟丝花。
本以为这样隐瞒温越会不高兴,没想到他这样体贴。
南枝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睛笑成了一道弯月,“郡王,你真好。”
看到她的笑容,温越才抑制住了心头的异样。只是话虽这么说,他仍是忍不住想:
为什么可以告诉晏临章,却不能告诉他呢?难道在晏临章面前,阿枝更加放松自如吗?
是他在她面前威仪太过了?温越一边反思自己的言行,一边觉得在阿枝面前的他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威仪”二字,不由得郁闷起来。
这样想着,放在她头上的手不自觉地落了下来,捏了捏那小巧洁白的耳垂,一抹精致银白的耳饰,倒映在他深深的眼波里。
到底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宣告四方,阿枝是他捧在掌心的珠宝,让这些觊觎她的人,自觉滚开呢?
太子府的车架安然地载着两位尊贵的主人离开了,杨府里却是杯盘狼藉,乌云密布。
杨经栩自觉担负起了少主人的责任,送走了最后一波赴宴的客人。又拿出了在大理寺办案时的派头,连敲带打,隐晦地给这群宾客们浇了盆冷水,熄灭了他们面对淫情轶事时的热忱好奇。
出了这扇门,还是管好自己的嘴,想凑这份热闹,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家,是否足以承担来自戚杨二氏的怒火。
仆从们噤若寒蝉,迅速井然地收拾好了澄园,英姿勃发的护卫们也持枪带剑,把府中上下围了上来。那些卷入此事的下人,无论身份高低,皆被捆成一团,分别关起来,只等杨经栩一声令下,再做拷问。
左相杨甫忱守在母亲身边,焦急地等着太医垂询问诊。他见杨经栩行事自有章程,独当一面,这才觉得一颗老心有所宽慰。
“老夫人脉相缓涩而弦,肝郁气滞,气血不通,应因为一时怒极伤身才会昏厥。好在她平日调养得当,心宽血温,下官为她开个缓养肝气的方子,应当就无碍了。
只是老人家年迈,以后凡事还是依着她而来,让她少忧少怒,平心静气啊。”
“多谢张太医,请。”
张太医常年为杨府中人诊断,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见到杨三郎脸色颓败地跪在正堂门口,也脸色没变,只做没看见。
直到出了杨府,这老先生才回过神来,望了一眼这钟鸣鼎食的宰相之家,喟叹了一声。
懿德夫人操劳了一生,堪称梁京贵女中一等一的表率,为家族挣下了多少荣光,却遇上这样造孽的后辈,到老连个寿辰也过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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