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让此人,在师长面前装出一副勤奋向学的姿态,背地里却很是擅长蝇营狗苟,巴结权贵。否则以他的寒酸出身,怎么能和侯府的公子走得那么近,还能受邀去公主府的画舫宴?
几位书生心中向来不屑其为人,也深恨为何贵人们就眼瞎心傻,轻易被这个小人蒙骗笼络了去,待他别有青眼。
如今见薛让少了一个侯府靠山,又这么快就攀附上什么郡王,愈发愤懑。
唯有一个李氏书生转了转眼珠:“薛兄,不知道这是哪一府的贵人?你怎么也不引荐引荐,岂不是让我等失礼。”
若能借着薛让这个败类结识贵人,不是正好?别的不说,他的学识难道不比这个满身铜臭味的小子高?
温廷本是想给恩人解围,结果奉善一个人过去,却带回了一大串人。
“……”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见那群书生一齐给自己恭谨地行礼,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看上去,薛兄和这几人的关系并不好吧!现在怎么又一起过来了?他是斥责还是当作没看到刚刚的事情?若薛兄只是和好友发生了什么误会,他贸然以权压人,坏了别人的情谊,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几位公子免礼。”南枝见弟弟板着小脸不作声,知道他心里紧张,主动道,“你们是约好一起来护国寺上香的吗?”
李生凑近几步,端得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觍着脸道:“郡主神机妙算!小生确实是和几位好友约来一起上香的!只是中途遇见薛兄,都是国子监同窗,便停下来攀谈几句,想要同行,没想到遇上了几位贵人!”
“……”来护国寺不是来上香的还能是吃饭的不成?这叫什么神机妙算!
见此人竟然毫无自知之明地凑了过来,距离自己只有两步距离,言语间谄媚非常,还做出个自诩俊美多情的模样,南枝心中嫌恶,干脆没理他,对薛让道:
“薛公子也是来上香的?”
薛让抱紧了怀里的卷轴,笑了笑,“小生闲来无事,是来作画的。”
“你们几个,还不替薛公子分担一下?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怎么拿得下!”
眼见着这位貌美非常的金枝玉叶,对自己视若无睹,却对薛让倍加礼待,李生心中发恨,道:“这么多东西,薛兄上山定然花费了不少工夫吧?怎么不带个小厮仆役?东西摔了事小,你自己累得大汗淋漓可如何是好?”
薛让颇为惊奇地瞅了眼李生:“李兄好生奇怪,你也不是不知道薛某的家境,刚刚还跟小生提议,若实在穷得饭都吃不起了,不如从国子监退学,以免小生的穷酸味熏到诸位。
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忘记了?还说什么小厮仆役,哪里是我能支使得起的?”
温廷原本还担心他们是友人,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懂的?沉下脸来:“本王和姐姐要和薛兄叙旧,几位招呼也打了,打完可以自行去上香了,不送!”
言罢,拂袖而去。
几人被撂了好大的脸子,都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各自对视一眼,表情有些狼狈,只觉得丢脸非常。
李生盯着南枝等人带着薛让离去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竟然如此羞辱于他!
太子府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原三皇子家的郡主,何等光鲜亮丽,如掌中明珠,最后呢?父亲谋逆被斩之后,还不是被迫出家作姑子去了!之后还不是任人宰割?
太子府,呵呵,太子?今日的事情,他铭记于心,绝不会忘!
甩掉了讨人嫌的家伙,温廷的脸色好了起来,带着众人进了寺院路旁的小亭里坐下。
“薛兄怎么突然想起来,专门来护国寺作画了?能让小王品鉴一下薛兄的画作吗?”
“小郡王太客气了,请看。只是小生还没有作完。”薛让将画作展开,便看到三位皇室儿女围着他那幅底稿都没完成的废品,细细品评起来,不禁腹诽。
太子府这几位怎么各个都这么没架子?跟他以前见过的那些趾高气扬的权贵完全不一样。连最傲气的太子妃娘娘,也没有非常看不起他,还专门让厨子给他做梓州菜。
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又心底发毛。
他一个普通书生,身上也没什么值得这几位惦记的吧!
南枝望着画卷上的笔墨,略有所思:“薛公子画的……是梅园?”
“正是。”没想到这位郡主倒是眼尖,他这草稿都没起完呢,薛让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坐在护国寺前刚刚那个地方,往下俯瞰,梅园景致收揽于一框,可见一斑。”
“薛兄喜欢梅园?”温廷颔首,“不若本王作东,今日请薛兄去梅园赏玩一番?”
梅园自从被梅氏后人献给惠帝后,说是开放,但来往出入赏景的,多是权贵之人。以他所见薛兄的家世,只怕没有机会游历此园。他不若成人之美,了了恩人的心愿?
“多谢郡王,不过小生也并没有多喜欢梅园。”薛让坦诚道,“只是旧年曾经读过先贤给此园作的诗,颇为惊艳,所以想为那首诗作一副画,聊作敬意罢了。”
温虔好奇:“什么诗这么好?”
薛让沉默了片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哈哈,几位若是有缘,自然会读到。薛某愚钝,不过是偶然一读,心中感念而已,就不卖弄这点墨水了。”
南枝仔细观察着这画的笔触,却越看越觉得非常熟悉。
这是……
她眼皮一跳,又把薛让打量一番。
国子监的贡生。
薛让,让薛,让雪者,避雪也。
草上之风必偃,草上者,“薛让”取其一半。
老天爷,这是什么缘分?晏临章请来给她的悦己阁作画写话本的所谓避雪居士,风必偃大师,就是这位救了温西瑶的薛生吗!
她猛然想到,那天在邵霁画舫上,好像就看到这位书生被同窗讥讽,还拿避雪居士的画贬低于他。
“……”这些人知道他们夸贬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对了,温廷还说,这个薛让是南府梓州人氏。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南枝心里生出了警惕,此人真得只是个普通书生?还是有人千方百计送过来,打入太子府内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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