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风不停呜咽中,他好像又听到了那首久违的歌谣。
眼前似乎出现了秋日的晴空,横亘的流云,一道秋千从很高的地方悬了下来,风送来了少女的哼唱声,和蹁跹的衣角。
茜色的衣角摇啊摇,有一只蝴蝶,停在了那裙裾上,他想要伸出手扑住,那蝴蝶又“唰”得一下,飞走了。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你是谁?怎么浑身脏兮兮的?还从狗洞里钻出来!”
少女把他拉了起来,笑嘻嘻,“你该不会是偷偷跑来御花园躲懒的小太监吧?若是我喊人过来,非把你扒下一层皮来不成!”
不行!他恐惧地颤抖起来:“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朕……我害怕……他们会不停地折磨我的……”
如果让李公公知道他为了把药倒掉,偷偷跑到这里来了,一定会告诉母后。他们会把他捆回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再一遍遍地往自己的肚子里灌药。
好苦,好难喝,好疼啊……
可是又不能吐出来,吐出来一口,他们又会逼着自己,一点一点舔干净,还会把进衡又打得遍体鳞伤。
想到那个滋味,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作了一团,几乎又痉挛在地,忍不住想再用十指抠弄干净自己的喉咙。
“唉你别害怕!我说着好玩的,不会告状的!”少女轻轻跃下了秋千,见他恐惧得脸色苍白,露出愧疚的表情,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荷包。
“你怎么这么瘦?没吃饱吗?这是刚刚我留着没吃完的缃叶酥,给你吃!”
少女将荷包塞进他的掌心,眼神亮得惊人,声音带着深意。
“人活着总是这样艰难,可无论如何我们也得活下去。你听着活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他颤抖着手,将那荷包死死抓住了。
吃的,没有被加入奇怪东西的食物,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
“你是谁?”
“谢莞。”少女擦干净了他头上的脏污,一字一句,“谢氏阿莞。”
谢氏……谢氏!
“我想活!你教我!我要活!”他像是溺水时找到了唯一的浮板,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角。
他已经十五了,听李公公所说,母后马上就会把更多的管氏女送到他的后院,逼他诞下孩儿……只要那个孩子……那个流着管氏血液的皇子生下来,有了一个更好掌控的幼嗣。他这个傀儡还有什么活着的价值呢?
少女细细地欣赏着他的无助,将他的下巴一掐:“好弟弟,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听我的话。”
他被捏得有些疼,害怕又着迷地直视着她眼中那股势在必得的明锐。
小叶紫檀椸,金玉琉璃榻,十五岁的少帝终于娶到了他所希冀的皇后。
管氏和五族在朝前明争暗斗了数月,也不知道达成了什么交易,竟然把他的皇后之位从母妃嘴里夺了过来。
是她,不是管氏女!
帝后大婚当日,管太后当着皇帝的面,把他殿里伺候的几十人,全部活剐。他睡醒一抬眼,便看到了一整排面目全非的尸身,抱着自己几乎癫狂。
大梁的皇后便冒着这扑鼻的腥臭尸味,进了他的正殿。
那少女凤冠霞帔,容颜比那个秋日惊鸿一瞥更加明艳动人,她自行摘下了盖头,随意地瞥了一眼吊在房梁下的尸体,露出一个蔑然的笑容:
“这就是太后娘娘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她袅袅婷婷地走到皇帝面前,抬起他的下巴,打量着他的脸:“陛下,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见到我不高兴吗?”
“高兴……可是……”他想尽量忽视那流了一地黄白之物的残身,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被太监灌下来的奇奇怪怪的药汤,几乎又要痉挛。
谢莞一指抵住他的下颔,别有意味地抚摩着他的喉结。
“高兴就好,陛下,新婚之夜,除了我,不要看其他人。”她柔柔地贴上他的胸膛,“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呢?活人,才是最可怕的。”
是啊,被谢莞推倒在床榻的时候,他想,活人,比鬼神可怕得多了。
尤其是这皇宫里的活人。
直到衣服被谢莞撇着嘴全部扒光,他才回过神来,不不不,等等!
他的小皇后,比宫里这些人更可怕!
“您怕什么?不喜欢我吗?”谢莞欺身而来,娇美的容颜摄人魂魄,他在她的掌下欲生欲死,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任她宰割。
却甘之如饴。
汗水浸湿了他乌黑的发,谢莞望着神情涣散的小皇帝,低低地笑了起来:“陛下怎么如此……生疏?太后娘娘不是早就往您院中送过许多美人了吗?”
他喘息着抓住她的手,有些委屈:“朕……我从没碰过他们,我不敢。”
谢莞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露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狡黠的笑容,反拉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襟……
“陛下,不用怕了,我不姓管。”
他咬着嘴唇,仿佛溺入了水中,不得逃脱,却连一呼一吸都被她掌控着。
“阿莞,我想……”
“不可以。”她凑到他的耳边,吹动他的鬓发,“我说可以才可以,陛下忘了答应过我的吗?”
她帮他活下去,但他要听话。
红绡帐下,春情缠绵。他们隔着一帘,在无数吊起来的死人的注视下,抵死缠绵。从此以后,就携手踏上了这条诡谲缠身的险路。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点仅有的温情,仿佛不再是一个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新婚第三个月,李公公死了,死在他的剑下。而他盼望了很久的进衡,终于又从杂役房中被放了出来。
他第一次将总是佝偻蜷缩的脊背挺直,苍白着脸望向那些曾经把他当成虫豸的奴才,提剑的手忍不住抽筋。
谢莞轻轻卸下他的剑,送上一个鼓励的眼神,握住他的手。
“陛下是天子,怎么能亲自动手?”
兴庆殿前,稀稀落落的宫人颤抖着跪了下来,在良久的沉寂后,第一次全部退了出去。
“以后谁若无礼,自然会有无数人替陛下拔剑。”只有他们二人独处的暗室,她擦了擦小皇帝的汗,将一张巨大的图纸缓缓展开,“在那之前,陛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是……”
皇帝的眼睛亮了起来。
大梁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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