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前两日,孟玉修开放孟家私库,以平价卖给丹州百姓,对于那些手头实在拮据的,也答应赊账,提前支取,记录下他们赊下的粮银和名姓,让他们之后在重建城区时做工抵账。
许多走投无路的灾民,终于又吃上稀粥,好歹保得了性命,更是对孟家感恩戴德。
然而,却有一群衣衫褴褛却态度轻慢的“灾民”,跑到孟氏施粮处那里,掏出大把银子,买下远远超出他们所需要份量的米粮。甚至旁若无人地插到了队伍前面,想截下剩下的粮。
“买这么多?吃不下吧?”孟家管事狐疑地看着这群人。
“你们卖米的,我给钱却不卖给我是什么道理!我看你们孟家是沽名钓誉,做做样子,根本不是真心!”
孟家管事蹙眉:“我们公子吩咐了,前面购粮之人,每人每次不可超出二斗。二斗米够吃一阵子了,都卖给你们,其余人怎么办!”
那群人听了这话,急了眼了,对视一眼便和管事吵嚷起来。
“怎么打起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队伍长如游龙,后面的人不知所措,只看到前方一阵混乱,正是躁动不安的时候,便听到凄厉的一声:
“杀人啦!”
一个年轻人从桌子里下爬出来,高举沾了鲜血的双手,指向那群人:“是陈家!他们是陈家派来抢粮食的!抢粮不成还要杀孟家的恩公!”
灾民之间顿时一片哗然。
陈家派来的几个人突然变成千夫所指。
“是他们!陈家的护卫!前些日子才看到他们跟着陈家的黑心玩意儿们打死人呢!”
“难怪生得这么壮实……”
周围哭骂声渐起:“孟家的菩萨卖粮给我们关陈家什么事?陈路显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跟孟家管事动手的那人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明明只是推了一下这人,怎么会见血?
然而孟家管事已经捂住腹部,一脸痛苦地指着他:“宵小……来抢粮了……”
顿时,孟家几个护卫便把他们围起来。陈家这几个从来都是跟着陈路显为非作歹惯的,哪能忍的下这口气?何况管家特意吩咐,一定要阻拦孟家卖粮,任务没完成,回去还得了!
“贱民!你们也配来买这米?我们既然花了银子,这些自然就都是我们的了!”
这群肌肉虬结的汉子不由分说,就把孟家管事身后的粮扛到了背上。
队伍最前面,一个弱小的妇人焦急地拉住了汉子的衣角,被瞪一眼又害怕地一退步,颤抖着嗓音哀求道:“老爷,给我们留点吧……孩子都快饿不成了……”
汉子见她虽然瘦弱,却五官清秀,淫笑着凑上来抓她的衣服。
“留点给你?也行啊,只要你伺候舒坦了大爷……”
孟家护卫拿着棍子挡在妇人面前:“恶霸欺人太甚!”
两拨人打了起来。
“小心啊!不可误伤百姓!”
见孟家管事被送去医治前还不忘提醒这一句,灾民们感念更甚。然而这些悍匪五大三粗,孟家护卫又要保护身后人群,落了下风,最终竟然各个被打伤,一个护卫还替灾民挨了一脚。
更令灾民们怒不可遏的是,匪徒抢走孟家粮你,打伤人扬长而去后,陈家那些卖粮官竟然又大摇大摆地卖起粮来,优哉游哉地在登记桌前放了一个牌子。
“一斗一两。”
卖粮官其实并不知道派去的人身份已经暴露,见汉子们把粮都买来,还以为老爷计谋得逞,灾民只能再来他家买,所以脸上难免带上了得意之色。
而这在灾民们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我就是要拿你们的性命来换银子,你们待要如何?
看着灾民们齐齐地把仇恨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慢慢逼近,卖粮官才觉得不妙。
“你们……你们做什么?贱民!我,我舅舅可是陈家主院伺候的……”
“恶贼该杀!陈家不得好死!”
群情激愤,不可阻挡。
原本饿鬼似的灾民一瞬间变成恶鬼,齐齐往陈家人扑去。
一个年轻人更是红着眼睛喊道:
“我是偷偷跟着陈家人过来的!亲眼看见,他们的粮分明是从官署里运出来的!陈家人不仅劫了孟家米,还贪了朝廷给丹州的赈济!”
一句话犹如火星落油锅。
当夜,丹州粮仓被开,官署守卫见势不好,逃的逃,散的散,陈家藏在仓里的米一夜搬空。
眼见着就要变成暴乱,孟玉修及时赶来,当着众灾民的面声泪俱下。
“大家伙心里的苦,孟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陈贼该死!但眼下朝廷钦差便要到了,大家千万别做傻事害了自己和家人!我孟某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任由陈贼兴风作浪,定要把属于大家的粮食还给大家!”
孟司马向日在丹州百姓之间名声就不错,他明明出身显贵,年少居高位,却待人亲和,做下不少实事。这次水患之后,叶刺史不知道躲哪儿逍遥去了,抢救疏理人群,建造救济棚的人都是他。
更不必说,听说他这段时间为了筹粮,低声下气地去各家豪门那里劝说。
“这些粮既然放在了官署的救济仓,便是大家的粮,只可恨陈贼瞒着所有人暗渡陈仓,中饱私囊。大家放心,明日开始,孟某便命人将这些粮施放下来,之后上面问责,都由孟某一力承担!”
看到他连日奔波而憔悴的脸庞,灾民们握着棍子的手有些犹豫。
若主事的是孟司马,他们是信得过的。
何况皇帝派西宁军围剿澹州暴乱流民的事,还没过几年呢,当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丹州百姓们都是亲耳所闻。
他们安于富庶之乡,过惯了太平和美日子,只要有一线生机,哪里会愿意走叛乱这条路?
“孟大人,我们信你!可是你说朝廷要派钦差来,若钦差也是和陈路显一样的一路货色,我们可怎么办!”
有人说出了此时灾民们心中最担忧的事情。
“诸位放心,朝廷派来主事的,是前年一力促成新税法实施的恪郡王。”孟玉修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枚令牌,朗声道,“郡王金尊玉贵,却甘愿涉险亲身前来,就是因为害怕有贪官污吏,勾结为祸!
这令牌便是他派人交予孟某的,千叮万嘱要以诸位为主,所以孟某才放心大开私仓,以解燃眉之急!”
新税法?恪郡王!
灾民们露出了喜色。
虽然不是所有百姓都能分辨清这些封号职位到底谁是谁,但新税法的好处,却是所有人都受的。
这比什么名号,都让百姓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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