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院。
“曲从散起,到入调,再至快音段,每一段的难易相差大,弹之前先圈分再试练……”
伴随着这道清冷女声的,还有几声拨弹,“像这一段,用这样的指法。”
“这样?”
“大指再下挪,要用指甲内弹。触弦果断,同时要松,你刚刚太紧张了。”
“……这样吗?”
“嗯。”
枫树下,昨天还沉着脸,把出错的文吏骂个狗血淋头的孟玉修,特意穿了身浅色锦衣,一副翩翩书生的模样,坐在温北璇旁边看她勾弦,好一派温文尔雅,虚心向学的模样。
温北璇又换了一番指法,却没听到他的反应,一抬眼却发现他没看琴,反而看着自己。
“公子既然要学,还请认真。”
这个学生天赋差就算了,怎么态度也不端正!她小时候要是像他这样,已经被母妃请戒尺了。
“咳,弟子知错。”
孟玉修连忙正襟危坐,规矩认错。
听着这声心血来潮的“弟子”自称,温北璇只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介意也显得奇怪,只好作没听到,“再来。”
纤长的手指按在弦上,打了个背锁。
孟玉修学着她的样子一剔一抹一挑,却听她道:“不对,你的中指弯曲太过,触弦的时候急了。”说着便捉住了他的手背,轻轻纠正动作。
“……”孟玉修的目光落在那手指上,任凭她动作。
“现在呢?”
现在?孟玉修眼眸欲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见那玉面红唇,轻轻张合,吐气如兰,连她又说了什么都根本没听进去。
见惯了郡主不假辞色的模样,这几天跟着她学琴,却又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她。
真是新鲜的体验。
这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吗?
南枝来找温北璇时,本以为又会看到长姐一个人弹琴或者看书的身影。谁知道刚踏进院门,便看到了枫树下一张琴前并坐的二人。
“……”她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说这两人一年都不说几句话的吗?
又想到了那天听到的孟玉修和温越在霜竹苑的谈话,不禁感叹姐夫好耐性。
她刚想悄悄退出去,就被眼尖的温北璇看个正着:“小五?”
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来,“长姐,姐夫,弹琴呢。”
“什么事?”
当着孟玉修的面,南枝不好提嫁妆的事,便改口道:“永定堤合龙,郡王哥哥说要小庆一下,明日在堤头的清连台祷天祭神,也让百姓们松快松快。我来是想问问,姐姐要一起去看看热闹吗?”
“不去。”温北璇断然否决。
那么多人,绝对不去。
孟玉修闻言却是心下一动,道:“清连台旁有座清音台,是当年东陵琴道大师京鹤先生弹琴传道的地方。在上面弹奏一曲,和其他地方全然不同。”
“……”温北璇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若阿璇怕人多眼杂,不如戴上幕离?”孟玉修看懂了这一眼的含义,“何况清音台一般人不得登上去的,不会有其他人。”
“什么时候?”
“明日酉时三刻。”
“好。”
南枝听着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主意,牙齿有点酸。
“呵呵,既然姐姐有了主意,我就不打扰了。”
感觉孟玉修已经被温越打通了任督二脉,现在比自己了解长姐多得多。有他在,长姐应该暂时也出不了家吧?
次日,丹州全城都洋溢着蓬勃朝气。这是百姓们自水患以来,第一次迎来见举城同欢的庆典,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脸带笑意。
大堤合龙,接下来的夏汛再也生不出威胁,怎能不让人欢欣鼓舞?
清连台上,温越换上了正装,从施振浦手中接过素酒,三念祷词,将酒倾入河中。
一杯敬天,祈求风调雨顺;
二杯敬地,祈求长堤永固;
三杯敬神佛,愿十万水中冤魂得以安息。
施老先生望着台下宁静的江水,一双浑浊的眼睛动也不动,身体崩如弓弦,表情却又祥和。
他跟大水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了,深知每一次治水的过程中,到底有多少艰辛。这些艰辛有些是因为天地,有些却是因为人力。天之祸,他这个老不死尚且能凭借经验找出应对之法,人之祸,他却无可奈何。
这一次能这么顺遂地解丹州水祸,最功不可没的不是他。
施振浦转向温越,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对他行了个大礼,心悦诚服:
“老朽代丹州,谢过殿下!”
温越亲手将他扶起来:“老先生快快请起!”
两人对视一眼,畅然而笑。
“哦!放炮仗啰!”堤岸旁的壮丁点起了鞭炮,一群围观的孩子手拉手转圈,一蹦三尺高。
温北璇戴着幕离经过的时候,被那突然点起的窜天猴吓了一跳,小退了一步。
“小心!”
孟玉修抓住她的手腕:“这边人多,跟我走那条路。”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人拉着绕过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百姓,晃悠悠的幕离间,入目都是高高矮矮的人影,看得她眼睛都晕了。
自从来丹州后,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玉鸾院,连孟府都没怎么出。
上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还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的京城,一时间十分不适应。
温北璇尽量躲开这些人,却还是觉得紧张,掌心又沁出冷汗来。
总觉得他们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全是意味不明的打量。
孟玉修摸到一手潮湿,心下愕然,见她走得慢了,步伐中还有些慌乱的意味,干脆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和其他人隔绝开来。
前所未有的亲密动作,却并没有冒犯的感觉,反而让她生出了安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片叶子,在波涛中翻滚时,突然被一双手捧住了,突然就有了依托。
孟玉修带着她走到另一条通往清音台的路,见周围没了人,才放开她:“阿璇?”
温北璇早已经是一身冷汗,双眼都有些恍惚。
“你骗我。”她喃喃道。
孟玉修没听清,低下头凑近了,听见她轻喘道:“你不是说没人的吗?”
明明是和以前同样的语气,却偏让他听出了委屈的意味。
“抱歉,我也没想到中间那段路会碰上人流。”孟玉修伸出手掀开幕离,却发现她脸色苍白如纸,身子也有些摇晃,不禁着急,“阿璇?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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