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永帝让中枢之人前来,本是为了方便讨论杨家人的后续处置,朝廷留出的空缺如何补替,以及银款的追回。谁知道饭还没吃完,两拨人就拌起了嘴,登时沉了脸:
“都给朕闭嘴!”
众臣连忙安静下来。
姚九思乐得看戏,戚氏一党和太子一党如今真是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愿伪饰了。
打得好,乱得好。
他还想着如何给这起火泼一泼油,却感受到了一道审视的目光。刚怼完戚慎的恪郡王不看别的人,偏偏颇有深意地打量起了他。
两个人在暗潮汹涌间对视了一眼,像是交锋前的试探。
温禧吃得没滋没味,屁股都快坐不住了,正是难捱至极的时候,却见内侍来报,监门卫校尉有要事来报。
堂堂禁军武官,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滚进了兴庆殿,匍匐在绍永帝前,哆哆嗦嗦,差点没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陛下刚刚杨家老太君懿德夫人她、她在城楼上自戕了啊!”
什么!
众人齐齐变色。
绍永帝将手中酒盏一摔,揪起来人的颈子:“你说什么!”
残阳似血,梁京城墙,三丈之高,五丈之阔,一大片斑驳的血迹,染红了两百年的砖石。身着一品命妇正服的老人倒在了城楼正门,银白的头发迸溅上了黄白的浆液,手里抱着一卷罪己血书。
百姓们骇然地四散开来。
懿德国夫人在罪己书中洋洋洒洒,痛骂亲子狼心狗肺,为大梁开国第一大罪人,而生他养他的自己,更是罪大恶极,若不捐此身,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无颜对万千黎民。
死状之惨烈,直让收拾的十二卫汉子都忍不住呕吐出酸水来。
“十二卫是拱卫京城的禁军!连一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居然也拉不住!你们这群废物,朕要你们有何用!有何用!”绍永帝怒不可遏,直接下令把今日当值看管城楼的卫兵全部处死。
杨家所有的人都能死,唯独懿德国夫人不能死。
她是绍永帝的救命恩人。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在全梁京人的面前以死谢罪,绍永帝怎能不看在死者的份上,给杨家留一条生路?
这个老妇人的意思,其实他们都明白。
绍永帝闭了闭眼:“责令刑部,提前将杨甫忱问斩……原大理寺少卿杨经栩罪功相抵,暂不收押,听候发落。”
梁京教坊司中,一列官差押着刚被罚没的杨家女眷,将她们送往沦落之地。
一入此门,再不是高门贵女,而是贱籍官妓。
杨皎面色灰败,她这几日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一双眼睛漆黑得让人心惊。两个官差不老实地趁机在她身上乱摸起来,她也没有反应。两只手已是鲜血淋漓,指甲剥落掉,露出红白的嫩肉来,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
推搡间,她的腿一软,直直摔到了地上。官差们彼此对看了几眼,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这不会出事吧?”
“窝囊不死你!快点不就行了?”
“怕你就去后面排队!哥们几个先来!”
猥琐的笑声中是腰带解落的声音,就在他们正要动手之际,却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呼啸而来。
“啊”
一道金鞭凌厉地落在官差身上,把他抽倒在地。官差翻滚着站起来,正要骂人,却见同伴们齐齐跪了下来,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高头大马上,一身锦衣的戚小公子睥睨着眼前几个人,把目光投向了杨皎。
啧!
他心中万分嫌恶,但一想到祖父的命令和自己可怜的外室,只能捏着鼻子拿鞭子指了指杨皎,对手下人说:“把她带走!”
翌日,戚家人救下落难的杨家女之事,便流传开来。
人人都说,戚相不愧是一言九鼎的国士名相,杨家落到这个境地,居然也没有对之前订下的婚约反悔,竟然还是愿意让杨家女过门。不像杨家沽名钓誉,冷血无情,和邱家女退亲退得那么快。连带着戚淼这个霸王的名声都好了起来。
“戚慎为何要出手救杨皎?”
景明院中,听到奉善这番传话的南枝一头雾水。
戚淼再不中用,也是戚慎的嫡孙,杨皎又不像她邱姐姐那样,是个值得被爱重的好女子,戚慎居然舍得继续这门百害无一利的亲事?
温越坐在摇椅上,将敲碎的核桃往嘴里一扔:“是啊,戚慎傻吗?他不傻,那为什么呢?”
南枝见他又开始打马虎眼,凑上前来,把他的脸往两边一拧:“你说不说!”
“……”温越被她拧得核桃都嚼不了了,只好讨饶,认真道,“戚慎愿意保下杨皎,定然是杨甫忱跟他作了笔交易,而这笔交易的价值,比戚淼的婚事更高。”
“杨甫忱下狱下得那么快,他在牢里还能跟戚慎做交易?”
“他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不提前留一手,肯定是下狱前,就吩咐了人,见势不对就去找戚慎。”温越抱臂,语气也严肃起来,“只是,我让人查了许久,也没查出首尾。”
戚慎此人,真是滴水不漏。
是夜,戚府的书房中,一脸哀怨的戚淼委屈道:“祖父,孙儿一定要娶那个杨皎吗?”
本来就觉得这个女人姿色一般,如今连家世也没了,哪里配得上他!
“你若还要那个小女娘的命,就给我安分点。”戚慎瞥了眼不服气的孙儿,恨铁不成钢,“若不是你当日着了温越的当,怎么会订下这门亲事?祖父平日怎么告诫的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口唾沫一个钉。别说杨家女是罪妇,她就是变成了一条狗,你也得娶!”
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戚淼只好悻悻地退下了,走之前又怯然地看了眼祖父,不死心道:“那娇娇她……”
一方砚台直往他身上砸过来,吓得戚淼猛地关上门,差点没把自己的手夹断。
他祖父真是老当益壮!
戚慎在屋里直摇头,这闹心孩子,就知道在外面胡闹,什么时候能立得起来!连昌怡公主家的邵霁,现在在太仆寺都算有模有样了,就他,还见天地摸鸟玩花!
未及,一道黑影出现在书房中。
“大人,您之前交代属下们查的事情,我们按照那人提到的地方摸查下去,有眉目了。”
戚慎接过来人手上的东西,展目一看,脸上的愠色褪去,爬上一丝笑意。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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