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宁郡王奉先帝之令总领朝事,这些时日以来,也全赖顺宁郡王站出来收拾乱局。如今陛下遗旨都已经传位,你们这些不轨之徒竟然还千挠万阻,到底是什么居心!”
“什么居心?我看你们这些人才是为了站队颠倒黑白!没有凭据的遗诏也算遗诏?”
“遗诏不一定是真的,但祖宗礼法却是铁打不动的恪王居嫡居长,才是该继位之人!”
“呵呵,说别人有私心,谁的私心有你们大?南府早就已经传来消息,三日前向鸿攻破了邝州,恪王已经罹难了!”
“如今陛下只有顺宁郡王一个儿子,又在京中,还不早日请新君继位,统领全局对敌,你们莫不是向贼派来的奸细,盼着朝堂大乱!”
“邝州之事还没有定论,只怕向鸿前脚破城,奚大帅后脚就到了邝州,到时候攻防一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王爷天人自有天相,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徒竟然还咒他!”
从大行皇帝驾崩开始,这样的争论就没有停止过。
永宁宫中,平皇后捏着刺痛的额角,脸色十分难看。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孤注一掷,连天打雷劈也不管了,都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不能送儿子上位。
谢仲澜这些匹夫!
“廷儿,不用担心,戚相是一定站在你这边的。况且你皇兄怕是已经……”
“母后。”温廷目光灼灼,声音沉痛,“那份诏书,真得是父皇写下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平皇后尖声质询,将手边茶盏砸了一个粉碎,“别人就算了,连你连你也觉得母后是乱臣贼子,是蛇蝎毒妇吗!”
因为过于愤怒,她气得两肋生疼,差点倒在了座上,吓得温廷连忙上前扶住她,满脸愧疚:“母后,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实在想不到,父皇会把皇位传给我……”
“有什么想不到的!”平皇后一言打断他的话,“如果你父皇没有这个意思,为什么你才十三岁就让你旁听议事?为什么你才十四岁的时候就让你入中枢,还让戚慎这样的内阁宰辅教你政事!
还有温越你父皇要是有意传位于温越,还会把他远远地发落到邝州那种地方吗!”
平皇后死死捏住温廷的肩膀,语气笃定:“他用心良苦,这都是为了给你铺路啊!”
是、是吗……
温廷被她一声一声,引导着几乎不能思考,被迫信服。是这样吗?是啊……一定是这样的,父皇一定是觉得他能做得比皇兄更好,才会把皇位传给他。这不是他已经期盼很久的事情了吗?
何况以母后的性格,又怎么敢做出那种事情呢?
再多的,他也不敢深思,不敢细究了。
只要不撕开那层绷纱,就看不到底下的伤口到底是愈合的还是腐烂的,一切都还是他希冀的模样。
不过,皇兄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温廷难以言说自己听到那个消息时候的心情,最大的感受大概是不能相信,即使到现在,他也还是没有实感。
那个人在他的心里,无所不能。
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丢了性命呢?
说不定是他故意为之,迷惑向鸿,让对方失去警惕之心,背后却一手布下了更大的局,只待在向鸿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必杀反击。
嘀嗒
下雨了。
冬日的雨带着刻骨的寒意,洗刷着遍体鳞伤的城池。炮火和刀戟,在土地和屋舍留下了不能消除的痕迹,也带走了很多过早离开的生命。
刘诸青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不绝的雨帘。身上的伤口被浸湿了,和发臭的衣料粘合在了一起,疼到了极致,便成了没知觉。
“放我下来吧,姜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这样称呼这个曾经的同袍了。
“你坚持一下,我记得医馆的路怎么走你答应我会带我去找王爷的,怎么能言而无信!”姜绥嘴角紧绷着。
刘诸青咳嗽几声:“我已经指明了地方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你胡说!”姜绥打断了他的话,固执道,“不在那里,王爷根本就不在那里!”
“你得活着,活着把向鸿的人再赶出去!才能弥补你作为指挥使的失职!”
他的双脚陷入了血色的泥泞里,每次走动,都要再艰难地拔出来,目光所及都是断壁残垣,数不清的尸体横陈。贪婪的鸦鸟驻足在墙头,每一次相聚,都是一场饕殄盛宴。
他还是这样。
刘诸青苦笑,脾气犟得像一头牛似的。
他不想承认,此番在邝州重逢之后,他对这位老友的心情十分复杂微妙。一方面高兴他还活着,另一方面,看到他已然成了恪王心腹,未免自惭形秽,心生不平。王爷甚至把秘密训练亲兵这样的任务交给他,足以见得对他的信重。
即使姜绥平生多艰,但是兜兜转转之间,他果然还是走到了刘诸青设想的那条,光辉璀璨的路途上。
以后封王拜相,名留青史,都不是异想天开。
而和他相比,自己这个惨淡灰暗的庸人,也还是和预想一样,只有一眼看得到的未来。
他又知足,又不满,被这难以抗拒的天性折磨着,以至于面对姜绥的时候,心里都有些拧巴。而这些拧巴在此人一如既往的光明磊落,坦荡直率面前,又化为了自责羞愧。
那时候他没想到,永别会来得这么快。
享受了这么多年安宁和乐,最后还是躲不过这样的结局。
时也命也。
他刘诸青就是一个废物,明明在邝州扎根这么多年,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乡,可是敌人到来的时候,却不能保护好它,只能无望地用肉体之躯,一次又一次地拖住对方侵略的步伐。
“姜……姜哥……就把我埋在这里吧……”
曾经他想过,若是有一天老死过去,就让儿女们带着他的骨灰,回到北疆那个小镇,叶落归根,听说那里已经被卞帅治理得重归和宁了。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他发现自己更加割舍不下的,是这个守了大半辈子的州府。
三十年来梦一场。
大雨滂沱,彻骨的寒意刮着骨髓,一只流血不止的手,颓然地垂了下来。
姜绥停下了脚步,沉默地抬起头来,任凭雨水洗去所有的尘垢血污,流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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