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将军想杀我?”姚九思笑盈盈道。
同为习武之人,姚九思自然察觉到了荆朝身上产生的变化,只是这语气却不像是说对方要杀了自己,反倒是像对方要同他痛饮一杯似的。
温晗无声地立在一旁,片语不发。他只是承诺了带姚九思来见荆朝,可没承诺其他的事情,就算荆朝真把姚九思千刀万剐了,也是这贼宦自寻死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劝将军还是不要这么冲动。”姚九思神清气定,“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我的同伙见我死了,怕就要把贵军在胥山所做的事情,捅出去了。那荆将军的麻烦,可就大了。”
“……”听到“胥山”二字,荆朝心里愈发下了决心,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胥山砂金矿,就是她西宁军的口粮,不然靠着朝廷那筛一层减一成的三瓜两枣,她手底下的兵早就饿死了。可是若真让朝廷知道了,这个罪名荆家担不起。
她面上却缓和下来,“姚先生言重了,你我也算是故人,请坐。不知道你千里迢迢来我黔西做客,又送给我这么丰厚的大礼,到底有何贵干呢?”
姚九思朝着东边一拱手,正色道:
“我知道,如今天下人都要骂我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反贼,只是天地良心,先帝是我的伯乐恩主,我怎会轻易叛他呢?
去岁汴州行宫,分明是太子府当庭忤逆,恪王还亲手杀了豫郡王,私自勾结汴州军逼宫谋乱,以至于先帝怒急攻心而去。最终却矫饰真相,把脏水泼到了我的身上……”
姚九思喉头哽咽,念及先帝,更加伤痛不已,哀哀欲绝:“我是个残废之人,死不足惜,只是无论如何,也得保住被太子府戕害的溧王殿下,匆匆逃出来。”
他说得好不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是个一等一被冤屈的忠臣似的,看得荆朝啧啧称奇。
虽然她心里门清,知道温越不是良善之人,去岁汴州军意动,流言纷纷更是没消停过,但是这姚九思难道是什么好东西?
夺嫡之事,只有成败,何来对错,如今那一位已经称帝,溧王更是个牙都没换完的小孩子,这太监还想拉他们西宁军下水,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只是又被他捏着把柄,不能一口回绝,只能徐徐图之。
“姚先生的苦衷我知晓了,只是我西宁军处在这个位置上,难免瓜田李下。”荆朝打哈哈道。
“我也知道将军的难处,此番前来并不为私心,而是为大义。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若羌不日会起内乱,国中逆党挟持主君,想撕毁和大梁的盟约,勾结龟兹等国,结成联军,共犯边境。”
姚九思敛去悲色,说明了来意。
“到那个时候,不知道区区一个被西域人挖空的砂金矿,还能不能供得起贵军呢?面对来势汹汹的西域联军,和虎视眈眈的朝中政敌,荆将军难道就不需要一个帮手,替您稍微分担一二吗?”
西域联军。
荆朝终于站起身来,迎着姚九思的目光和他对视。
令人窒息难言的沉默铺陈开来。
说实话,荆朝对于现在的朝廷,比起对绍永年间,更加不满意。
年初西域出了那么多乱子,她的折子一封一封地飞往朝廷,可结果呢?
国库空虚,国库空虚,那忻州出事的时候,你们的态度怎么又变了?
他们西宁军的命,就天生比东靖军的命低贱吗!
再看绍永帝执政时期,做百姓是更苦了,但他们边军却更加安逸。老疯子看重军权,从不轻忽,军饷军粮什么时候克扣过?若有中饱私囊的人,看看谢伯潜的下场,也偃旗息鼓,消了心思了。他们西宁军因此对皇帝忠心耿耿,仗也打得痛快。
正熙帝却不一样。
虽然刚刚登基,但这位当太子的时候什么德性她也不是不清楚,现如今就更加倚重文臣,忌惮武将了。大抵是被去岁的汴州军和禁军打怕了,甚至还有缩编减军的念头。
北雍那边和温越暗通曲款,又有天险,自然有倚仗,东边富裕,足以自我支撑。唯独他们黔西,在新帝登基之后,愈发艰难。
若说荆朝心里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至于被姚九思的三言两语说动,但她确实愁得很。
这份愁她藏得很深,在发现西域联军苗头之后,更让她的伤口几度发炎,只是掩饰在了嬉笑怒骂之下。
却没想到,这个贼宦,却看得这么分明,毫不客气地把她如今处境之艰难,点了出来。
“我并不是要劝将军做反贼,只是多一位盟友,值此危难之际,一起攻退西域敌军而已。抛却夺嫡立场,你我都是大梁子民。”姚九思道,“您缺钱,而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钱,更想为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献一份力。”
好厉害的一张嘴。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为西宁军‘效力’的,又或者,我该问一句,你是代表谁,来和我荆家结盟的呢?”
她可不相信,这太监会奉那小孩子为主,他背后一定还有别的盟友。
姚九思笑了笑:“此人,将军也熟识,说起来,您的刀还是她送给您的呢。”
荆朝顿了一下,片刻后畅然而笑。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得很!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刀鞘:“公主殿下,真是深藏不露啊。”
荆朝知道自己在梁京里有个诨名,名唤“炽月刀”,虽然对什么三姝的名头嗤之以鼻,她却很喜欢这个诨名。
这把佩刀,是她十二岁的那年冬日回京城的时候得到的。大雪漫天,整座梁京银装素裹,她穿着猎猎红装,骑着骏马,正好碰上了几个纨绔,要折辱一个禁军下士。
荆朝年轻气盛,又在黔西野惯了,看不得这种事,直接出手一刀,把那记不得名字的纨绔的马,双腿砍了,让人差点从马背掀翻下来。
为了避免惹出祸事,荆朝直接用还在滴血的刀挑住了对方的领子,好歹稳住了对方的身形,没摔下来。
只是那不中用的小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利刃,和自己丝线裂开的领子,吓得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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