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没有想到,姚九思居然就这么跳了下去,而且宁愿跳下去,也不肯向她认输。
有些怔愣的她被温越搂进了怀里,直到一众人马赶了上来。
“王爷!”隶属于西宁军的这一队轻骑,风尘仆仆而来,向温越行礼。
“是荆朝让你们来的?”
“是!那位奉善小哥,说情况不对劲,咸州的那伙贼人行动之间不像有姚贼在其间指挥,怀疑并非姚贼本人。将军就说,怕王爷这边生变,命我等火速赶来支援。”轻骑首领抱拳答道。
不过……他们似乎来晚了一步?
轻骑军快速地扫荡了零星的剩余人手,自发地照顾起温越这边的伤员。
“将军那边如何?”
“咸州守备军和将军的人马,把姚贼的那群人尽皆剿灭,十分顺利。”首领恭敬回禀,“将军此时已经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宁朝璧点了点头。
温越手下的人之间气氛十分低沉,虽然这场殊死搏斗,最终赢的人是他们,可是过程未免太过惨烈。
尤其是曾经作为同伴的行风,以那样义无反顾的姿态,保护起作为敌人的姚九思,宁肯粉身碎骨也要背弃他们的模样,实在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他投入悬崖的那一幕,就像刀凿斧刻一般,锥进了众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样呢?前几日还和他们坐在一起嬉笑怒骂的兄弟,就在他们的围攻之下,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一个暗卫望了望自己的衣服,上面被树枝划出来的裂口,还是之前行风给自己补好的。他骂了一句娘,忍不住摸了摸酸涩的眼角。
没良心的东西,主子和大家对他不好吗?那个姚九思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这么舍命护着?
“殿下,我等已经派了一部分人下山,顺着吼江岸边寻觅打捞姚贼的尸首。”
“嗯。”温越的心情也并不高涨。明明一个难缠的敌人以这样的方式退场,他却没有觉得轻松,只觉得沉重而疲倦。
“他身受重伤,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就算诸天神佛保佑,让他不死,也大多半废了。”辛夷顿了顿,“还有行风,中了我的蛊和南枝那一掌……”
她没有说完,但是意思不言而喻。
“是他先背叛,殿下不必如此介怀。”
温越一开始和她委婉提起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是很相信,因为行风一直以来,就是暗卫里和奉善一样活泼捣蛋的小冤家。如家人一般日久天长地相处下来,众人如何为他们头疼,也就有多么关心担忧他们,像在看两个精力旺盛的弟弟。
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行风一直都在伪装着自己。
就连寡言少语的奉礼师弟,和自己提起这两个人的时候,无奈的语气里都是不自觉的包容。
那些欢声笑语,也许都是假的,可是长年累月后彻底陷进去的人,就没有行风他自己吗?有没有一些时候,他甚至把自己都骗了过去?
于是梦醒的时候,就愈发痛苦。
出发前一夜,辛夷又一次向他确认。
“殿下,我这蛊放出去,可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放吧。”温越想到了这两天,行风愈发按捺不住的动作,叹了一口气。
那场大雨侵袭而来的时候,温越端坐在马车里,望着明面焦急地像无头苍蝇的行风,把马车东蹿西转地拐往未知的方向,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甚至一直到走进那处破庙,温越都还在心里一步一步退让: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接着就看到,行风利落地点起了篝火。
仿若浑不在意地在那堆木料里,快速地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点燃的篝火里的迷毒,和佛像里的粉末气息,还有入庙之前他们吸入的带有“桃花瘴”的雨气,混合在了一起,成为虫阵的养料,编织了一场镜像的幻境。
只可惜,他早有准备,服下了辛夷的药丸,尽量屏住了呼吸,所以没有受到桃花瘴极大的影响。
不然若是按照传闻里的那个程度,只怕他已经彻底迷了神志,予求予夺,分不清虚假和现实。
说不定最后,还会一刀直直捅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群蛮族人确实该庆幸,有宁朝璧的提醒,及时放走了他们。
否则,和他留了一线联系的荆朝,会在不久之后,就派出一队人马,杀进他们的虫窝。
把这辆马车往绝境里赶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呢?你之所以能那么坚决地为姚九思豁出性命,其中有几分原因,是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渴望呢?
就这一次,不再做犹豫不决的两姓奴,只为了自己,做一次纯粹的“姚九思”。
“阿枝,别想了,你搏杀一场,好好休息吧。”
温越望着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南枝,紧绷着的小脸,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复杂,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说歹说,带着人入了马车睡下。
宁朝璧的伤本就没有好,经此一场,伤口又绷开了。辛夷一边重新替他上药包扎,一边和他聊天。
“宁公子竟然懂得蛮族话?这本事可真是不常见,进彝州之前,怎么也不见你提到过?”
“那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派上用场,好好地说起来,没的像自吹自擂。”宁朝璧咳了一声,摇头道,“也幸亏学了这一手,好歹没被姚贼带着走。”
不然若是一直陷在蛮族人那里,境况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难以控制的模样呢。
“宁公子是和谁学的?”辛夷好奇道。
她以前听她师父说,彝州蛮族与世隔绝,茹毛饮血,会他们语言的人可不多。而且蛮族话和大部分文明的语言规则都不同,十分粗糙混乱,比起其他语言更加难学。
这就是谢丞相一手教出来的奇才吗?怎么会这么多东西?实在是闻名不如见面,让她好好领教了一回。
宁朝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欣然的弧度,似乎被这句话勾起了什么愉悦的回忆来。
又欲盖弥彰地掩了掩自己的嘴角,仿佛颇为不好意思:“……咳,没跟谁。”
“……”
望着他这副模样,辛夷就知道他会蛮族语,应该和谢丞相没什么关系了,于是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后悔多问了这一句。
只觉得宁朝璧明明什么都没说,自己却已经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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