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虔第一次认识温廷的时候,是在绍永十年的崇文馆。
“听说从今天开始,温廷也要来读书了!”
“温廷?是不是宜王府侧妃所出的那位行六的公子?”
“是啊,不知道他好不好相处。”
“我也想知道,温越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不会也和他一样过目成诵吧?”
“他又不是温越的同母弟弟……你看平时听到温越提到他了吗?”
“也是,对温越而言,只怕谢家那几个才算是兄弟吧!”
温越是如今的宗室同辈少年人中风头最盛的,谢皇后待他简直和对当年的皇太孙温稷也没差多少了。所以崇文馆的这些人,对温越的态度也十分微妙。
在宗室子弟们笑嘻嘻地窃窃私语中, 芝兰玉树的宜王世子温越带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粉雕玉琢,脸蛋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夫子做了介绍。
温虔慢吞吞地忘了过去,便看到那个和自己差不大的孩子,依依不舍地拉着兄长的袖子,眼神里都是仰慕。
温越也并不像他们猜测的那样,对这个庶弟冷漠鄙夷,而是耐心地和他说崇文馆的规矩,又让夫子多关照关照他。
明明都是王府庶子,温廷身上穿的是最好的料子做成的锦衣,腰间悬挂的玉牌比他大哥的还要珍贵,白里透红的脸蛋,一看就受尽滋润,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天真纯粹而无忧无虑的气息,显然是没吃过一点委屈的人才能有的。
真是稀奇。
温虔在心里冷笑一声,开始对宜王府这对兄弟好奇。
如果他之前打听的不错的话,宜王妃谢氏并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性情吧?何况宗室高门之中,即使是一母同胞,也会因为利益,因为父母的偏宠,而心有龃龉。
难道宜王府就成了一个古怪的特例?
难道温越就没有像他大哥对他一样对温廷,非打即骂,找人嘲笑欺辱吗?
这怎么可能?
温虔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他慢慢接近温廷。这不是什么难事,一个刚刚到临新环境的孩子,本就急切需要一个善意的“同伙”,帮助他快速融入这里,打破一开始的冰点。
伪装是温虔最擅长的生存技巧。很快,心软善良的温廷,便觉得他这个害羞内向的族弟又可怜又老实,大发善心地和他做朋友。
朋友?
那你看向我的眼神,怎么会这么可怜呢?
我有那么可怜吗?
虽然我生下来就比其他兄弟卑贱,虽然我曾经被亲哥哥脱光了衣服用鞭子抽,虽然连我的亲娘都对我的出世恨之入骨……可我和你们一样,身体里都流淌着温氏的血液啊?
而且,我还有一个靠山,足以支撑我好好地活下去。
那只在他遍体鳞伤倒在污水里的时候,放在他头上的手,才是他一生的救赎。
于是,温虔就像自己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把崇文馆里的宗室子弟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写在一张密信上,最后辗转到那位大人的手中。
包括宜王府中的鸡毛蒜皮。
童言稚语,往往出自真心,从这些孩子们的口舌之争里稍微诱导一二,就能知道很多东西。
他这么有用,一定不会被放弃的。
只是,他不明白,那位大人为何偏偏对宜王府这样关注呢?宜王这样庸人,和他几个兄弟相比,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就因为谢氏吗?
不过,再怎么不明白,他也会做好大人交代给他的任务的。在他的精心设计下,一枚又一枚棋子,被安插进了那些宗室侯府里。
杜长祺,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不过,他很聪明,不像其他钉子轻而易举地就被发现,或者游离在边缘,而甚得温廷的喜欢倚重。
“宜王府孟侧妃似乎深恨谢氏。”
更多的东西通过他的联系,到达了该去的地方。
孟挽庭一个深居后院的侧妃,即便因为温韶的死而对谢氏恨之入骨,又哪里有机会和前朝之人搭桥连线,勾通戚氏把谢氏拉下马呢?
这里面还有关键的一环,在杜长祺,在他的身上。
只是,这一切温廷都浑然不觉。
可惜的是,从宜州回来之后,温廷那一头的消息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打探了。也许是因为温越,又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人,太子府里管束甚严,滴水不漏。
没有办法,温虔选择了自己出手。好在他这个族弟还是一如既往得好骗,一点变化也没有。
哦,变化还是有的。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和自己一样的庶子了,而是嫡子。
命运是这样不公平的事情。温廷什么都有了,却还是能够拥有得越来越多,他似乎占尽了所有的好运。
即使温虔设计让他走错地方,亲眼目睹仰山卫杀人也没能让他触怒暴虐无常的皇帝。
即使温虔在他秋狝的弓箭上动了手脚,让他射中了启王的马,也还是不能把他拖入什么深渊,反而助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更高的位置。
皇帝的儿子,哈哈。
他竟然和皇帝的儿子做了这么多年好友,何等荣幸?
只可惜,跟着温廷的所有人都吃了肉,这几年来,连邱家那个自命清高的小子,都得了实缺,也没见温廷想到自己。
他眼里心里何尝有过自己半分?
不过是把他当个逗趣的雀儿,听话的狗儿罢了。高兴的时候拍一拍,才好显得他何等高贵而善良无私。
温廷望着温虔变得有些扭曲的脸,目光沉沉,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我只问你一句”他几乎是从牙关挤出了这句话,“小七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温虔忍不住笑了出来,讽刺道,“郡王殿下,都这个时候了,你的人都查出来杜长祺的身世了,怎么还是如此天真得不愿意接受呢?”
“一个孩子的性命,把两个储君的人选拖下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更何况,早在绍永十九年的秋天,那孩子就应该死在禁军的乱刀之下了,多活了这么久,难道不是他赚了吗?
温虔又拔出一根羽箭,在温廷的面前晃了晃,玩乐一般把它折成了两半。
就像折断那孩子的性命一样。
哈哈哈,皇帝之子,也不过如此,比他高贵到哪儿去?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死在了他的布局之下吗?
下一瞬,温虔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缓缓地低下头来,胸口露出了一截羽箭的箭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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