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那么多,只为了还真相大白于天下。
哪怕这样的结果,是将他的政敌,从深渊和泥淖中拉上来。
昌怡长公主的目光第一次锁在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人身上,也是第一次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她小觑了温廷。
本以为,借温展之死构陷于温廷,再把桩桩件件引到温越头上,就足以借刀杀人。即使温廷察觉到不对劲,为了确保温越的失势,他也会选择无视下去,保持着这个对他有利的现状。
她看走了眼。
这个温廷,还真是个和她娘一样,某些情况下太一板一眼的傻子。
万碣整个人匍匐于地,被宫廷侍卫揪着头发,被迫仰起来,露出了泪流满面的脸,他痛苦地望向了昌怡长公主。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他的表情变得扭曲,双眸间沉淀出刻骨的恨意:“你为什么要骗我!啊啊啊啊”
殿前诸臣骇然地望向这个平日里看上去甚是和气的太医,额角青筋鼓起,整个人像是被烈火烧灼着。若不是有侍卫阻拦,只怕已经扑向了长公主,一口一口撕咬下她的皮肉。
“万碣!你说,昌怡长公主骗了你什么!”正熙帝犹如找到了什么把柄,指着万碣问道。
可是万碣的眼里却像是半点也没有皇帝,只是彷徨凄然地凝望着长公主,仿佛万千执念,一夕之间轰然坍塌。
昌怡长公主偏过头来,露出洁白耳垂下的明月珰,那一瞬她的眼神,都裹着月光般的悲悯和温柔,仿佛和万碣的痛苦达到了共鸣。
“是,我骗了你。”
“你的女儿不会活过来了。即便你为我做再多的事情,也没有人能救她。”
万碣的嘴唇发抖,死死挣开护卫,艰难往前几步,又被狼狈地拽了回去,声音如同被钝刀割开的乱石。
“那奚屿安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说啊!你说啊!”
一个壮年的大男人,却在大殿前哭得像个稚童,撕心裂肺,毫无体面,眼泪鼻涕横流:“明明……当年奚屿安和囡囡的症状都是一样的……”
风乍起,满地冰雪吹进了女子的眸中。
她的神情有一些茫然。
“万碣之女身患不治之症,其症状和奚将军少时相同。长公主以此为诱,驱使其为自己做事。”温廷沉声道。
他之所以能够这么迅速地锁定万碣,正是因为听闻了万碣家中的丧事。
万碣的双颊深深凹陷了下去,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有了希望,每天为了追寻那一丁点的光亮蝇营狗苟,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理想原则,最后却发现那都是一场骗局。
为了囡囡的病情,他几乎翻遍了太医署的诊案,甚至日日研习师兄留下来的,关于蛮族的一切,可是却还是毫无头绪。直到有一天,有人带着他来到了这个梁京最尊贵的女人面前。
“听说那孩子,才五岁?”
长公主喟叹一声。
“殿下!殿下是不是有法子!”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浮木,万碣甚至失态地踉跄上前,试图抓住长公主的衣角。
本该大发雷霆的长公主,却堪称温柔如水地俯视他。
“会好的,她会像本宫的屿安一样,很快好起来的。”
屿安?
万碣愣怔地看着她,什么意思?镇国大将军也曾经身患支饮厥心之症吗?
长公主微笑着点点头,竟然流利地说出了孩童身患支饮厥心之后,各个阶段的所有表征和变化,无一错漏,详实之处,非亲眼所见不能口述。
“……一般的孩子患症之后,熬不过两年,幸而天佑吾儿,让他那一年遇上了解神医。”
解神医的名号,万碣一个医者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呢?只是那人来无影又去无踪,囡囡哪里熬得住呢?
“一张方子而已,万太医若是想要,又有何难事?”昌怡长公主轻声道,“只是,本宫要你做一件事你放心好了,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大夫,我不会让你去谋害谁的,只是想让你做个人证。”
很快,七皇子之死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万碣望着这似曾相识的,虐杀孩童的手段,骇不敢言,到底还是把提前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
那一天回去后,他的女儿艰难抬起小脸,微弱地吐出了三个字:“爹,好痛。”
“不会再痛了……”万碣流着泪,给她喂下来那份一两千金的秘药,“爹向你保证,不会再让你痛了……”
可是那个他泯灭良知,拼命挽回的小女孩,却还是在一个深夜,伸着脖子痛呼了一晚,全身几乎都变成了铁青色。她小小的指甲狠狠切在他的掌心上,却没让他产生任何感觉。
一场骤雨浇灭了匆匆的死别,浇灭了太浅的父女缘分。
万碣枯坐在小小的灵柩前,没能用那混乱粘稠的脑子想清楚一切,就迎来了温廷和他的属下们。
金殿之上,君臣之前,万碣早已万念成灰,并不求什么网开一面,什么苟全性命。他只想知道,他那可怜的女儿,到底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救了,还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根本就没有什么方子吧?即便是解神医,也救不得这些孩子们的支饮厥心之症。”
“长公主想要利用微臣,大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威逼利诱,何必……何必要欺骗一个可怜的父亲呢?”
“您也是为人父母的,难道不能体会那种心情吗?”
面对万碣痴狂质询,昌怡长公主如梦初醒,她微微一晃,竟然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你竟然质疑方子?那方子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你的女儿命不好!运气不好!她用的效果不足而已”
“够了!”
正熙帝已经完全没有了耐心,掰扯万碣的什么女儿,昌怡的什么儿子,他颤抖着指了指嫡姐,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
“展儿展儿才那么小他没有、他没有得罪过你任何事啊!温宓,你怎么忍心的?你怎么忍心的!”
昌怡长公主低咳一声,看向他的目光都是讥诮。
怎么忍心的?宗室子弟的性命,何等渺小微弱,在这京城在这深宫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皇子王孙的性命了。
温禧问她怎么忍心……她也想问问先帝,问问六族,当年又是怎么忍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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