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白袍的少年和一名黑衣青年,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那青年则面无表情,脸上已是血迹斑斑,显然是这桩凶案的罪魁祸首。
少年大摇大摆地出来,声音清越却满是厌烦:“这杭州府可真不好玩。李将军,是我爹让你来找我的吧。不过,我不愿跟你走可怎么办?”
那剑眉虎目的威武将军闻言,脸色却是一僵,道:“还请二公子不要让本将军为难。二公子,请吧。”
他早就听说这位公子的那些光辉事迹,一听说元宝庄的事,便特意带了五十名名亲兵赶过来善后。今日若不能将他捉拿回去,这杭州府只怕会被他扰得一团糟,上面的那位大人物不能得罪,这杭州府衙的人也不好应付。
一想起后果,他就头痛。
那少年却唇角一勾,把手放在身畔黑衣青年的肩头,道:“尚湘,交给你了。”唤尚湘的青年眉目一凛,登时抓住两个拦住的官兵,将那二人甩出去。有其他官兵提长戟朝他刺来,竟被他双手握住。他力大无比,竟咔嚓一声将长戟折断。
李将军没料到会有此变化,见白袍少年已撒腿冲出去,忙命令:“拦住他!”
那青年却早已挡在路口,活动了一下筋骨,冷笑着迎上前去。
少年自缺口处冲出,见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当即便朝马车奔来。
沈寒溪的近侍立刻抽出刀来,却被车内人制止:“放他过来。”
护卫马车的近侍只能任由那少年麻利地揽起衣袍,钻入马车,急道:“快走快走!”
车夫冷着脸,岿然不动。沈寒溪挑了一下眉毛,淡声道:“走。”
车轮缓缓滚动,朝人群的反方向而去。
那戍城卫的李将军兵力全被尚湘牵制,又加上此处有太多围观的百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车驶离自己的视线,消失在街角……
今日若是不能将人带回去,他就等着大祸临头吧。
少年坐进车内,旁若无人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呛得直咳嗽,却不掩幸灾乐祸:“好玩好玩。你没看见刚刚那李将军的脸,简直精彩。”他说完,才注意到车内的男子。
他身着赤色丝织提花锦衣,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他语气淡淡:“的确精彩。我也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好戏了。”
少年眯着眼睛将他打量了一眼,只见他脸上压着一面银制面具,发黑如缎,双唇呈淡淡的红色,不必看面具下的脸,只看这身形和体态,便不是寻常的贵人。
目光被他脸上的那枚面具吸引,少年暗自揣测,难道他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是个丑八怪?
他跋扈惯了,不经沈寒溪同意,便伸出手去。沈寒溪也不躲闪,任他揭了自己的面具,少年看完一愣,目光渐渐不纯粹起来,这张脸放在他常逛的南馆里,也算绝色了,对着他没正形道:“又不丑,遮住作甚?”
沈寒溪将面具重新压回脸上,懒懒道:“你猜。”
少年道:“我才不猜,你爱说不说。”
沈寒溪瞥他一眼:“你闯入我的马车,喝了我的茶,言辞又十分无礼,我可以随时将你请下去。”
少年眼睛乌溜溜地一转,心道,如今尚湘不在了,自己又不会武功,可不能被他赶下去,往腰间一摸,钱也输光了。忙收敛了平日里的那少爷的做派,笑嘻嘻道:“别拘泥那些个虚礼,交个朋友。你也见到了,适才那将军都对我恭恭敬敬的,你把我赶下去,日后有你后悔的。”
沈寒溪听他此言,并没有显露出多大的兴趣,反而抬了抬眼皮,问他:“你挖人眼睛作甚?”
少年立刻就炸了:“他敢嫌我丑!”他有些愤愤,道,“你说他一个满头癞子的人,竟敢嫌我丑?他自己平时不照镜子的吗?”
沈寒溪也注意到他脖子处的那道疤,却见怪不怪,道:“人丑又挑剔,是该挖了眼睛。”
少年如遇知己,眼睛一亮:“今日总算是遇到个明白人了!”
沈寒溪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前方没有官兵,你自己挑个地方,我将你放下。”
少年见说这么半天,他仍是要把自己请下去,当即不乐意了,但又不能来硬的,于是换了一个策略:“你看看我现在,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尚湘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你把我放下去,不就等于让我风餐露宿,流落街头吗?你难道忍心这么对我?”说着凑上去,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你这身衣裳可不便宜,应当不缺钱花。哥哥,你家在哪里,收留我几天可好?”
沈寒溪还从未遇到过如他这般没脸没皮的人,淡淡拒绝:“我也是客居在别人的府第,不好轻易收留外人。”
少年不悦地挑眉,道:“我适才不是说了吗,那李将军都对我恭恭敬敬的,表明我是个大人物,你如今助我一把,日后我罩着你!”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堂堂的廷卫司指挥使说,要罩着他。
少年见他如一尊冰山一般不为自己的话所动,甚至干脆闭上眼睛养起了神来,登时心计上来,摸出几根银针就朝着他的脖子刺了过去。
他若是中了自己的毒,还不得任自己摆布。可惜他主意打得好,遇到的却是个练家子。沈寒溪眼都未睁,便准确地将他的手腕擒住,只轻轻用力,他便痛得手指痉挛,扯着嗓子嚎起来。车外的近侍听到里面的动静,为这胆大的少年默哀,上谁的马车不好,偏偏上了自家大人的马车。
“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萧砚便教出这样一个好学生吗?”
少年听他说出了萧砚的名字,脸色当即沉下去:“你知道我是谁?”
沈寒溪将他的手放开,理了理衣袖:“能差遣戍城卫大将军的人,这世上的确不少。可是如今时局微妙,东宫尚未立主,多方势力都尽量收敛锋芒,以免招来攻击的口实和圣上的猜忌。在这个关口,不怕会落人口实的,便只剩下一人了。”他说完,淡淡问道,“令尊是云州的定远候吧?”
少年本来清亮的眸子立刻一沉。若说他适才的杀机还是闹着玩儿的,那么此时,他是真的想杀了眼前的这个人。他虽行事莽撞,想到一出是一出,但也知道,被一个陌生人揭了底,于他而言是多大的危机。
他揉着适才被沈寒溪握过的手,不过几个弹指,心里已经想了无数个阴招。
毒针不能用了,还有毒粉和毒镖……眸中冷光暗藏,问他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对方重新闭起眼睛:“与其费尽心思思量如何算计我,不如趁早下车去。”
无声地对峙片刻,少年率先败下阵来,扬声道:“停车!”
白袍少年望着那辆马车驶离视线,有些烦躁地在原地转起圈来。此人到底是什么人,怎就猜出他的身份来了?不过,倒也十分有趣。
“公子。”
听到声音,他停下转圈的动作,朝赶过来的黑衣青年看过去。原本俊美的脸已经被血污掩盖,只剩下一双漆黑冷澈的眼睛,正是他的贴身护卫尚湘。他一人独自面对五十名戍城卫和杭州府衙的官兵,却能在两刻钟之内赶上来,已经超乎寻常的厉害,白袍少年却上去就是一脚:“慢死了,都等你半天了!”
青年任他踹在自己身上,神情无动于衷,显然是经常被这么对待,习惯了。
“尚湘来迟,公子息怒。”
白袍少年发泄完心中不满,停止了对他的拳打脚踢,扶了扶头上的玉冠,道:“帮我去查一个人。”
“谁?”
“适才我上的那辆车的主人。”
然而,不等尚湘答应,周围的宁静便被整齐的步伐打破。只见四面八方都有玄甲兵士乌泱泱地涌来,很快便将二人围在了中央。适才还只是五十名戍城卫,如今,怕是来了几百号人。任尚湘再好的功夫,今日只怕也插翅难飞。
为首的将军眸如鹰隼,冷冷地看着少垣:“二公子,侯爷请你立刻回家。”
少垣依旧负隅顽抗,恨恨道:“我若是不回呢?你们干脆将我的尸体带回去!”
尚湘却声色微沉,提醒他:“公子。”
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红木青盖的马车,车身有金银丝镶嵌的纹饰,左右两边皆垂着洒金的帷幔。这样华贵的马车,向来只有王侯将相才有资格乘坐,车帘低垂,里面坐着的人不发一言,却能让人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矜贵。
少垣的腿不禁一软,他那个每日纵情声色的爹,竟亲自来了吗?
他的心里虽也有恐惧,但更多的还是愤怒,冲到车前:“好啊,我不过才离家几日,你就这般声势浩大地来找,可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呢!如今她生死未卜,吉凶难料,可你呢,你是不是恨不得她死在外面?!”这些日子压抑的情绪,就这样在这阵仗前溃不成军,少年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两个孩子你都不满意,那你当初就不要生啊,不是还有一帮女人等着你要为你生孩子吗?你有本事去跟她们生啊!”
尚湘将狂躁的他拦住,道:“公子,不可口无遮拦。”
“尚湘你给我滚开!我骂我老子呢,你拦着做甚!”
他说罢,充血的眼睛紧紧得盯着那辆华丽庄穆的马车。
半晌,自车内传来细微的一声叹息:“少垣,不可这般说你的父亲。”
少年为那个声音有一瞬的失神,而后箭步上前,掀开车帘:“……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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