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此时挤满了人,最外围的是玄甲卫和鸾仪卫,分别隶属于大内禁军和廷卫司,双方正在无声而紧张地对抗,被围困在中间的有内阁的几位重臣,还有一脸惊慌失措的二王爷,年轻的天子正立在通往龙椅的丹墀下,神色沉沉,距离他最近的是沈寒溪和谢禾,还有两个宦官躲在龙椅后瑟瑟发抖……
这么多的人,宋然却一眼就看到他。他锦衣皂靴,手中执一柄长剑,立在那里如同山巅的雪,寒凉中带着一点睥睨的姿态,同这世间的任何都格格不入。也许,自始至终,他都是他,不似这世上任何人。
宋然往殿外看了一眼,那里已经全都是披坚执锐的禁卫军,箭在弦,刀在手,将大殿团团围住。谢禾如今不动手,是在等更多的兵马赶来。届时,这殿中的人插翅也难飞。
在一片寂静中,她走上前去,还未走到沈寒溪的身边,就被谢禾的两个下属拦住了。
她侧过脸,冷漠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事已至此,谢统领难道还怕我一个小女子,能颠倒此间的乾坤吗?若是如此,谢统领未免太高看我。”
谢禾也知她翻不出什么风浪,朝下属摆了摆手,让那二人为她放行。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行到天子面前,轻声唤了句:“圣上。”
天子望着她凤冠华服的模样,胸中万般情绪,就只酿成了最简单的一句:“很好看。”说着,将手朝她伸了过去。
她的眼轻轻垂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抬了起来:“圣上,臣女大约不能做您的皇后了。”
那只手顿在她的鬓发旁。
他将手缩回袖中,在心肺如煎的痛苦中开口:“朕如今这般境况,不能兑现当初予你的承诺,自然,也不能让这个后位再拖累于你,自当……”
她却打断他的话,道:“臣女的殊荣,不是大靖的后位,而是在圣上危急的时刻,始终与您站在一起。”
天子的目光为她的这句话轻晃,听她又道:“即便不能做您的皇后,臣女也将与您并肩而立,共同面对今日的一切。但,臣女必须要向您坦诚一事。”
她的目光投向始终不言不语的沈寒溪,见他朝自己抬起那只没有握剑的手,脸上才露出这段时日以来第一个笑意。
她走到他身边,将那只手轻轻握住了。
看到这一幕,殿上所有人的神色皆变了。天子闭上眼,将自己的目光移开,胸口一片钝痛,却又感到如释重负。
在他还不知她是女儿身时,她的心里或许就已经有了沈寒溪。他始终忘不掉,当初沈寒溪说要将“他”赠予自己时,那个清秀瘦弱的锦衣郎委屈而不平的神色。
沈寒溪的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圣上好似又多一个恨我的理由了。”
天子看向他,冷道:“沈大人这些年飞扬跋扈,僭越本分,今日,连逼宫这等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难道还差一个夺妻之仇吗?”
沈寒溪将宋然的手握紧:“臣与墨姑娘早已结发,夺妻之人,是圣上才对。”
有突兀的拍掌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谢禾的唇角隐隐含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能看到这样的好戏,当真是意想不到。不过……”他按住腰间佩刀,朝宋然走来,“墨姑娘若是嫁了沈大人,怕是要守寡了。”
随着他的话,刀骤然出鞘,宋然刚发出一声低呼,人已经被推到旁边天子的怀中。
稳好时,沈寒溪和谢禾早已激烈地对打起来。
离得近的二王朱允棋吓得惊呼一声,忙跑到一根柱子后躲了起来,内阁的那几个文臣也吓得连连惊呼:“护驾,快护驾——”
然而,哪有人可以护驾。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鸾仪卫和玄甲卫见彼此的将领开打,也开始了拼杀。双方的人手都不下百人,刀剑相接声霎时响彻整个大殿。天子拉着宋然,退到一个角落,冷冷地注视着战局。双方原本不相上下,然而,自殿外不断有玄甲的卫士冲进来,鸾仪卫很快就呈现出颓势。
有个被刺中心脏的尸体倒在了宋然的脚边,她吓得脸色一白,不禁往后退了退,一时间,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昏眩。她深深呼吸,却始终盯紧正在与谢禾对打的沈寒溪。
谢禾被沈寒溪死死压制,不忘吩咐手下,道:“去捉住圣上和墨姑娘,圣上的生死不论,但不能伤到墨姑娘。”
这一分心,对方的剑招已经紧随而至,他忙提刀格挡,身子却被对方的力量压弯了几分。
沈寒溪修长的眸子近在眼前,逼问他:“墨姑娘的性命,为何这般重要?”
太皇太后既然连天子的性命都可以不顾,那么也全然可以不必理会她的性命,若是怕墨家问责,届时只需将她和圣上的死一并推脱到他身上就是。
谢禾一笑:“沈大人临死前,问题还这么多。”
收到谢禾的命令,玄甲卫四处寻找天子和宋然的身影,锁定了二人的位置后,举起手中刀剑,步步逼近。
天子自小身体孱弱,一口气没上来,咳疾突然发作,可谓是雪上加霜。宋然捡起脚下的一把沾满血的匕首,握在手上,虽然刃口有些卷了,但还足以拿来杀人。
她眸色渐凛,做好了有人冲上来她就与对方拼上一命的准备,身后却有只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她回头,看到眉眼苍白的天子,听他低声道:“墨姑娘,龙椅后有一个密室,你藏进去,他们要的是朕的人头,咳咳,你或许能躲过这一劫……”
她却打断他的话,道:“臣女拼上一命,也要护圣上安好。”
正说着,口中却发出一声惊呼,只见有个人举着刀刺来,她的第一反应是护天子,天子的动作却比她快,率先挡在了她的身前,耳畔传来“刺啦”一声,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重了重,她的鼻子中钻进来一缕血腥气,发现那一击在天子的左臂上,在他的小臂偏上的位置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
对方一刀未中,又握刀刺来,中途身子却蓦地一顿,然后,便眼神涣散,朝前倒了下来。
宋然看到救他们的人,不由得低呼出声:“大人!”
沈寒溪伸手将她扶起来,不等有更多的交流,她的呼吸便蓦地屏住了。此时,他们已经被层层人墙包围,只有十几个鸾仪卫还在拼杀,但是不敌对方人多势众,节节败退。
照这情势,他们已经无法脱困。
她收紧右手五指,将手中的匕首握紧。沈寒溪却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问她:“怕吗?”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道:“同大人在一起,我不怕。”
天子靠在墙壁上,忽略二人之间的暧昧举动,望向沈寒溪,低低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这个问题,令宋然有些不明就里。
沈寒溪回望天子,竟还在笑:“拼运气的事,向来不是十成,就是无。”
天子咳了一声,虚弱道:“你这是在赌。”
“圣上不也是在赌吗?”
宋然一拉沈寒溪的衣袖,提醒他:“大人……”
只见谢禾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他手中的刀刃朝下,有血水不断滴落到地上,与身上仍旧纤尘不染的沈寒溪相比,他就显得狼狈得多了,显而易见,适才在与沈寒溪的一战中,他没有讨到任何好处,大约也是因此,他的眸中充满狠辣。
他以袖抹了一下唇角的血渍,道:“沈寒溪,你的死期到了。”
宋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
广阔而冰冷的大殿上,只有微弱的日光透过窗户,淡淡地铺在她脸上。
适才沈寒溪提到了赌,她,也要赌一赌。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道:“谢统领,太皇太后一定命令过你,无论如何,都不能伤我性命。不是因为我是墨家的少主,而是因为,我的身上有一个秘密,有一个……她小心翼翼守护了多年的秘密。”她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在对方渐渐变化的眼神中,她知道自己赌对了,继续说下去,“她苦心孤诣地让我当皇后,也是为了这个秘密。只可惜,这个秘密见不得天日。你若是足够忠诚,就放下你手中的刀。”
他与她对峙许久,冷冷道:“我若足够忠诚,就该现在杀了你。”
眼中杀气骤起,却听到殿门口传来一声:“住手!”
因殿门处逆光,宋然有一些看不真切,待适应了光线,她才看到,太皇太后在一名宦官的搀扶下,走上了大殿。她身上是一件墨色的华服,衣上盛开着雍容华贵的牡丹,那是她封后的那一年所穿,即便她的脸上爬满皱纹,依然有震慑众人的威仪。
“皇祖母!”
二王适才因那一通乱,早吓得六神无主,见到太皇太后,欣喜异常,心道,总算来一个能镇场子的人了。
然而,在太皇太后的身后,却有另一队披甲的卫士急冲而入。看清那些人身上的装束,他的心尖不由得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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