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叔一回到酒店就去了林琅的房间,手好几次提起来想敲门却又还是放下来了,这一次闹脾气的林琅,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凌欢篪隐在角落里看着峰叔,等峰叔离开后,他自己也回了房,把Demon剔出来的那段视频又重新看了一遍。
Joe回到酒店的时候,瞥到了厉崇海正在一楼的Bar里独自喝酒。他本想独自上楼,却还是因为担心折返了回去,“别喝了。”
厉崇海眯缝着眼睛看到是Joe,“来来来,一起喝。”他心里的苦闷比山还要重,无论是哪一种方式,张千阳都不需要他,他也压根儿就帮不到她。自以为是在把张千阳从苦海里拔除,可最后却是这个结局。而她需要的钱,自己也是身无长物,帮不上分毫。
Joe被厉崇海一把搂住了脖子就灌了一口伏特加,呛得Joe连连咳嗽。
厉崇海笑着摇摇杯子,“你说……我们做得到底对不对?”
Joe没有说话。凌欢篪的做法绝对不对。那他们呢?他们做得又对不对?他在林琅身上放的期待又对不对?
厉崇海现在担心的是既然这么一来不能断了张千阳和凌欢篪的合作,但如果凌欢篪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千阳的异样,那最后他所谓的好心很可能会毁了千阳。
张千阳接到凌欢篪的电话时,紧张地站起身来,“凌少,什么事?”
凌欢篪连张千阳的一个尾音都不想错过,自己身边有异心的人当然得不惜一切代价地揪出来,“哦,我在新疆了……”
“知道,看过新闻了。”张千阳慢慢地让自己稳了下来。
“行,咱们约个地方见一面,你把文件带给我。”
张千阳舔了舔嘴角,“好。”等她匆匆忙忙一阵风似的出去时,厉崇海和Joe还在Bar里喝着酒。
新疆这样的地方就是好,地广人稀,想找个掩人耳目的地方太容易了。张千阳从机车上跨下来的时候,凌欢篪已经背倚着车门在等着她了,见她来了,微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张千阳深呼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当初选择和凌欢篪合作或许是个错误。现在的她就是与虎谋皮吧?
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凌欢篪只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文件,“好,钱我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上了,收到了没?”
张千阳点点头。凌欢篪坐进车里后却又摇下车窗,晃了晃手上的文件,“这里的项目,有没有兴趣跟我继续合作?”
张千阳装傻,“什么项目?”那些文件她当然早就看过了,但谁也没说,这时候更要和凌欢篪装傻。那一打文件里其中有一项就是研究血族,她已经一张一张地全都用微缩摄影拍下来了。
凌欢篪笑笑,“你考虑考虑如何?”
张千阳不说话,凌欢篪发动了汽车却忽然说道,“我在国外也有投资大型医院,你的大师兄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
张千阳一下子就被钉在了地上。自己的事,他什么都知道吗?所以他才敢选自己合作吗?
凌欢篪的汽车稳稳当当地开走了,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张千阳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像是在哭一样。
从周庆崎出事后,张千阳这还是头一次哭出来。她已经决定了这次回去后要把庆崎接出来,他的家人不想再承担这个重担,她来。可现在,就连那样一个已经不知生死的庆崎,凌欢篪也要拿来威胁自己吗?
张千阳回去的时候,厉崇海和Joe一边一个醉倒在Bar里,她看了他们一眼,无动于衷,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到最后还是教授散了会回来,一手一个把他们带上了楼。
厉崇海像是还有些知觉,愣愣地喊,“教授……教授……”
张教授应了一声,却又叹口气,“就是这样,我才觉得你不适合干这行,你知道吗?”不是没有天赋,而是私心太多,怎会在研究这条清修一样的路上一条道走下去呢?而千阳却又是另一个极端,她的私心鞭挞着她只能前进。
张教授那晚一直陪着厉崇海和Joe,等Joe清醒过来的时候,忙红着脸、嗫嚅着认错。
教授知道厉崇海的心事,却不知道Joe为什么也会醉倒,所以双手抱拳,“现在想和我说说你的是心事吗?”
Joe好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说道,“没事,陪陪他。”
张教授也没再追问什么,Joe见教授要离开,忽然喊住了教授,“对吗?我们对吗?”
张教授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Joe,“你们做这事,第一想让凌欢篪的实验室被曝光、查处;第二,你们想让千阳从此以后和凌欢篪断了联系。但现在看来,哪一个都没能实现。”
“所以,再说对错,又有什么用呢?”
Joe默默地低下头,教授说得对,他们的目的没有一个实现,最后却反而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了。
研讨会接近尾声,Joe却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再去见一面林琅。而峰叔和凌欢篪这几天也一直密切关注着林琅,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从大家眼皮子底下消失这事一直是他们心里的刺。而林琅也很明显的是情绪一直不高,拍起戏来虽然鲜少NG,但总让人觉得她不过是在应付差事。
厉崇海已经订好了回程的机票,Joe终于下定了决心,“教授……我……我还想在这儿……留几天。”
张教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Joe慌忙补充道,“可以吗?”
“哦?在这里还有事吗?”教授一直在为千阳的事烦忧,这段时间也没能多注意Joe。
“想自己转转。”Joe没明说自己其实是想去见林琅一面。
“你自己注意。”教授没多说就同意了,等那天中午他们登上了返程的飞机后,教授干巴巴地和迎面撞上的凌欢篪打招呼,“凌少好。”
张教授也好,厉崇海也好,张千阳也罢,全都开始庆幸Joe暂时留在了新疆,要不然这时候自己送到了凌欢篪的眼皮子底下岂不是自投罗网。
凌欢篪当即就叫Demon给教授一行人升舱,教授推脱无法最后只好答应了,千阳一直沉默地跟在教授身后,什么也不说。而厉崇海却是说什么也只坚持自己坐经济舱就好,一人拎着鼓鼓囊囊的行李摇摇晃晃地登机。凌欢篪看着他的背影出神,而等他们在空姐的招待下要进舱的时候,厉崇海举着行李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望着他们的背影发呆。
“先生,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空姐一连喊了厉崇海好几遍,厉崇海才回过神来,“哦,没事,没事。”他胡乱把行李箱塞进去,自己坐在位置上发呆。
千阳啊千阳,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那得多危险。
Joe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看到太阳西斜,终于等屋外黑压压的一片时,他准备出门去见林琅了。前阵子在太阳下活动得有些剧烈,让他一直觉得很是疲累。
他熟门熟路地去了林琅所在的酒店。凌欢篪退房后,酒店开始恢复正常营业,但林琅所住的楼层还是被整个儿包下了。
Joe注意前后左右并无人跟着自己,屏住呼吸后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他只能下手重了点,门里终于有了动静。幸好,她在。
林琅门一开,不知该作何表情,但还是让到一边让他进去了。
就在林琅的门关上之际,隔壁屋子的门微微敞开了一道缝,一会儿之后也关上了。
“我还以为你会爬窗户来呢。”林琅开了句玩笑,好让两人间的尴尬减轻一点。
Joe站得规规矩矩的,像个小学生,“我的弟弟Aaron……应该能从……窗户爬进来……我……我……”
林琅耸耸肩,“所以你来做什么?”
“对不起……”Joe深深地鞠了一躬,把林琅吓了一跳,面皮也涨得通红,但还是大着嗓门说道,“哎哟,突然拜我做什么,又没死人……真是的……”
Joe又一次郑重其事地道歉,“上次的事……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才好。
林琅窝在沙发里,“哦……”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Joe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走了,“我……”
林琅却突然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
Joe想了想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离林琅远远的,林琅笑得尴尬,只得胡扯,“最近在看什么书呢?”
“生化工程。”他是从听说了周庆崎的事后就重新捧起了生化工程的书。教授也一定是想治好周庆崎的,只是他不想由此伤害自己和家人的感情。可如果做这件事的人本身就是自己,那应该没有问题吧?至于血族的禁忌,那也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好看吗?”Joe有些惊讶,林琅不是该叫嚣着问自己是书好看还是她好看吗?
“……好看……”但还是没你好看。这是Joe的真心话,只是他不敢说给林琅听。
以前还在家里时,Vanessa和Fiona经常起口角,Fiona讽刺Vanessa不过是个喜欢以貌取人的花瓶,现在他不也正是以貌取人吗?
林琅笑笑,“跟我说说都讲什么了。”
“生命工程里……讲了克隆和基因……”Joe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来道歉,可最后却是对着林琅说起了自己最近正在看的书,只是没讲几句,林琅就倚着沙发睡熟了。
Joe笑笑,取来薄毯给她盖好。
等林琅再醒来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梦到了Joe来了,甚至还给自己讲了睡前故事。
她一把掀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屋来,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再一低头,桌子上放着几张整整齐齐的白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生命工程”四个大字。
她咧了咧嘴角,原来不是一场梦……她拿过白纸随意翻了翻,乔镇司一笔一划地给她仔细写明白了生命工程是什么。她几乎能想象得出乔镇司在灯下认真写下这一切的表情……那样似乎也还不赖……
林琅浅浅一笑,把白纸装进了自己包包的夹层里,和剧本放在一起。他还会再来吗?
Joe离开的时候还是凌晨。他不想冒险,也不想顶着阳光出行,新疆的太阳比起北京的太阳,要来事得多。等他回到酒店时,这座城市开始鲜活起来。他隐在窗帘里静静地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升起,想象着林琅睡醒的模样,莫名的知足。
幸好,他走出来了,幸好,他没有一直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否则,他哪里能知道这世上的万千事物之中竟有堪比书本的美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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