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游会后一周,辛霓又接到康家的帖子,请她去赴家庭派对。这么快就收到家庭派对的邀请,其中的意味,辛霓自然明了。她将那方帖子拿在手中,就着昏黄的台灯光看了又看,心中有些奇异的沉重感。
“康家多半选定你了。”青蕙绕到她背后,从她手中接过请帖,翻来覆去地打量,“康公子叫什么,长什么样?”
辛霓走去窗边,安安静静地立着,安静得有些悲哀:“不知道,不记得。他恐怕也记不得我吧。”
青蕙走近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要是不想去,我帮你找个借口推了?”
辛霓稍稍沉默了一下:“不,我会去。”
派对当天,辛霓被着重打扮了一番。进了康家庄园,辛霓发现里头并无派对的氛围,透着一种家常的阒寂,她被用人一路引进主宅,进到康家的私人餐厅。
一池璀璨的灯光下,着淡紫礼服的令淑兰女士含笑望着她,而拉开椅子起身朝她走去的竟是那天游园时遇到的画家!他着一身深蓝色晚装,看上去既随意又优雅,他在她一步之外站定,朝她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康卓群。”
他才是真正的康公子。
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母子什么局设不出来?辛霓恍惚了片刻,将手递给他。
辛霓落座后,三人若无其事地寒暄。那一晚的话题,辛霓都是晕乎乎对答过去的,但她清晰地感觉到康卓群对她的殷勤——真正爱着一个人的殷勤。
那天晚宴后,康家和辛家开始有了交情。先是康卓群意外在高尔夫球场遇见辛庆雄,冒昧自荐陪他打了几杆,然后二人便有了一项大型商务合作。
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大屋的座上宾,并在辛庆雄的关照下,对辛霓发起了各种邀请。他的邀请那样巧妙,总让辛霓无法推却,渐渐的,她便习惯了不再拒绝。
康卓群年长她七岁,成熟体贴,知退懂进,也很懂得怎么让她高兴。在他圆融而热烈的攻势里,辛霓不期然地乱了阵脚。他们的关系就像满帆的船遇到了一场顺风,不由得她把舵,只能随着风一往无前。
十五的夜里,他带她去莲池载酒泛舟。二人一边浅酌果香四溢的清酒,一边从月色、星空、莲香聊到她的过去、孤独和迷茫。船划到幽静处时,他把手覆在了她手上,借着月色极温柔地看她。辛霓没有抽回手,却也没有让他更进一步。
经过十五的月色,康卓群的约会愈加密集,鲜花、礼物、情书、温柔的话语轮番地轰炸着她,辛霓措手不及,分不清自己是幸福多些还是不安多些。
就这样挨到返校那一天,辛霓晨起时竟从内心里松了口气。
知道她要去伦敦,康卓群从百忙中拔冗,亲自开车去大屋接她。
在大屋的门楼下,青蕙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康公子。在此之前,青蕙时常向辛霓刺探康卓群的样貌气度,但辛霓的答复总是很漫不经心——比高衍高一些,瘦一些;穿正装时更精神些……基于这些答复,青蕙大致勾勒出了康卓群的形象,时常拿“大叔”一词打趣辛霓。真切看到他本人时,青蕙发现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那个男人年轻英俊得过分,穿正装的样子风度翩翩得不得了。她眼睛一眯,态度骤然地冷淡了下去。
辛霓为他二人做了介绍,青蕙复又打起精神,眼含几分水光,朝他盈盈一笑。康卓群对青蕙轻轻颔首,目光没在她脸上做半点停顿就转回辛霓脸上,他深深地望着她,笑着叹口气:“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觉得九千公里很远。”
他牵起辛霓的手,小心翼翼地带她步下台阶,边走边嘱咐:“你坐的这班飞机会去东京转机,你上飞机后坐左边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见富士山——富士山俯瞰的时候最漂亮;在东京停留的那段时间,我安排了朋友去接你们吃饭,落地记得开手机……”
辛霓暖融融地望着他的侧脸:“康卓群,你变唠叨了。”
“是吗?”康卓群打开后排车门,将青蕙请上去,又拉开副驾驶去请辛霓,“不说话怪我冷场,说话,你又嫌我唠叨!”
辛霓上车后,对回到驾驶室里的康卓群莞尔一笑:“我才不是嫌你唠叨。”
康卓群发动车子:“扶手箱里有VC,你吃一片,下飞机再吃一片,会舒服些。”
车子驶上平道后,康卓群腾出一只手,牢牢握住辛霓的手。辛霓挣了一下,却被他抓得更紧。她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青蕙,小声说:“你好好开车。”
“自动挡的诞生,就是为了便于男人能空出一只手牵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辛霓说不过他,明智地闭上嘴。他的手紧了紧,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笑了。
飞机快抵达伦敦时,辛霓从浅睡中醒来,见青蕙睖睖睁睁的,面带倦容,竟像是一夜未睡。
“青蕙,你在想什么?”辛霓带着睡腔问。
“在想过去,也在想未来。”青蕙的声音很轻,带着些磁性。
过去、未来这两个词最容易引人遐思,辛霓片刻出神。
“阿霓,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青蕙是个不爱问问题的人,她的心里对任何事情都有定断,且都是正确的定断,所以从不需要置疑。
“很大可能,我会回家帮我爸爸打理家族的事务,然后嫁一个合适的人。”她指的是康卓群。
“这不是你的本愿。”
“有时候,不能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那怎样过也都无所谓了。”
青蕙破天荒有些感性:“听上去好悲伤。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其实我也没有认真构想过。但总归是要养一条狗,要养一些花,总归……”
“你爱康卓群吗?”
“我不知道爱是什么……”
“你骗我。你爱过那个渔民的吧?”
就像骤然挨了一刀,辛霓条件反射般露出痛的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了。
“你们后来没有联系吗?为什么回镜海也不去找他?”
“我先去洗漱。”
“你会嫁给康卓群吗?”
辛霓又缓缓靠回椅背:“他又没有跟我求婚……”
“预想一下,他明天就来跟你求婚……”
“怎么会?”辛霓软软地笑了,表情里有些小女人的羞涩。
“他对你很认真,我看他等不了多久,就会拿戒指套牢你。”
“青蕙,你觉得他怎么样?”
“和你很相配。”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应该就是我要去共度一生的人。”
“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你真的爱他吗?女人爱男人的那种爱,爱情的爱。”
辛霓目光下视,抿唇一笑,换了一种回答:“有位女作家说,女人应该多些际遇,就像花要多点枝枝节节,才能开得更繁盛。康卓群,就是那个能让我花开万朵的‘枝节’。”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青蕙盯眼望着她,一字一句说,“祝你幸福。”
辛霓回LSE不到一周,康卓群便如影随形地跟来了伦敦——理由是想跟她一起吃早餐。他确实也只有和她一起过早的时间,喝完咖啡,他就乘中午的航班回了国。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短短一个季度,他在伦敦和镜海间奔走多次。来回三十个钟头,坐飞机坐到腿脚浮肿,却又只能陪她听一场音乐会,或是跟她的朋友们一起吃个饭。
辛霓不是不动容的,在没有认识康卓群之前的那段赴宴时光里,她对自己的婚姻做过悲观的联想:在门当户对的前提下,只要条件合适,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她的丈夫。她不需要对那个人动太多感情,也不需要同他演山盟海誓、生死相从的戏码,只需要凭着一个“贤妻良母”的扮相,就能同他将这人生安稳地走完——
所有利益联姻的夫妻都在演着这样的样板戏。但康卓群改写了这出戏,他爱她、宠她、迁就她,多少人眼红他们既相配又相爱。他让辛霓觉得幸运,又让她觉得虚荣。
12月,辛霓和青蕙借圣诞假回到镜海。近四个月迢迢暗度,辛霓和康卓群再次相逢,感情自然比夏天时亲厚许多。接连七天,康卓群完全放下康氏的公务,佳期密约,成天陪着辛霓四处散心。
坊间小报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信息,跟拍了两人几天,发了“福王少小风流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大标题,图文并茂地攻击康卓群不务正业。铺天盖地的新闻导致康氏内部议论纷纷,也间接影响到康氏的股价波动。
康卓群被迫收敛几分,辛霓这才有了陪青蕙逛街的机会。因着辛霓最近的风头,她们用墨镜和丝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从牌坊街逛到永宜街再到偏远些的白马尾街。
白马尾街有青蕙颇喜爱的一间小店,店主是名独立设计师,常有媲美大牌的独特设计。那家店的衣服似为青蕙量身设计,她走几步便有收获:“康卓群霸占了你这么久,今天你要给足我八小时。”
“你们都一样霸道。”辛霓取下一件宝蓝一字肩毛衣,“说来也怪,我被人叫了一辈子大小姐,但身边紧要的人,都比我霸道,都需要我去逢迎。”
说到这里,辛霓认了真:“青蕙,我真有些闹不明白了。”
青蕙在镜子前比着条珍珠灰长裙,她显然早辛霓一步思考过这个问题,答起来不假思索:“因为你有一种专门吸引‘掌控者’的特质。”
旁边理着平头,做中性穿着的女设计师低头一笑。
“什么意思?”辛霓一头雾水。
“这和你从小被长期控制的经历有关,”青蕙将裙子递给设计师,走到男装部,“我没办法再对你深入解释了。这里面有一些心理学层面的东西,我也无法精准说明。”
辛霓放回衣服,跟随青蕙的步伐去了男装部,青蕙很快选好了衬衣:“这两款,给我分别包一件41号的。”
这时,辛霓注意到青蕙下意识在看一条暗蓝色的领带上,那并不是高衍用得着的东西。很快,她的手指指向架子上的一双鞋:“这个要一双40码的。”
继而她又分门别类地买了外套和裤子,无一例外,都是适合大男孩的学院风。
“这些全都带回英国?”
“没办法,你知道的,高衍根本不懂穿衣服。你不给康卓群挑些什么?”
“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他的SIZE。”
青蕙抬腕看时间:“一会儿去哪里吃午餐?”
“你定就好。”
“那就在这条街随意选一家吧。”
青蕙说是随意,出了店门,却带着辛霓沿七弯八绕的白马尾街走足一公里。最后,她指着一家门脸全是黑色的,名为“入巷”的餐厅:“不如这家?”
辛霓联想到“豪斯”酒吧,莫名不喜:“这家的装潢好压抑,还是不要去了。”
青蕙扑哧一笑:“我倒是觉得很有创意,让人有探险欲呢。”
青蕙拉开厚重的大门,先一步进到厅内,大厅很狭窄,从顶棚到地面都是一派肃穆的黑色,顶棚只亮着几盏射灯,整体氛围大有赶客之意。
辛霓正要开口,青蕙却叫来侍者,指着东南方的和风障子门:“这门是去哪里的?”
“穿过这道门可以去后院,上二楼包间。”
“别有洞天。阿霓,我们去看看。”青蕙不由分说地挽住辛霓,朝门后走去。侍者帮她们拉开门,一片葳蕤的日式庭院出现在她们眼前,庭院算不得太大,但山水石组均有,层次颇为丰富。
她们眼前一亮,辛霓不解地看向侍者:“都说敞开门做生意,你们为什么要把风光藏起来?”
侍者有几分傲慢:“我们是会员制的私房菜馆,不着重做外客生意。”
她们摘下墨镜、丝巾,跟着侍者穿过游廊往楼梯方向走去,青蕙左右顾盼:“你们这儿也是主打日料?”
“不,我们主打是寿喜锅。当然也有刺身。”
“好特别,”辛霓有些惊奇,“吃寿喜锅的地方为什么建一座这么有禅意的庭院?”
还有那古怪的门脸,一切都透着违和感。
青蕙却笑了:“这家店的大老板应该不止一个人。”
侍者朝青蕙露出一个“正解”的表情,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楼梯下。暗红的榉木楼梯,上头铺着伊斯法罕地毯,一级级上去,颇有几分陡峭。就在这时,楼梯顶上走下一行人来,为首的两个粗犷男子一边叫骂,一边推搡着对方,他们身后跟着七八个男人,辛霓一眼就看到了最后面的那一位。她的心突然跳动了一下——仿佛在此之前,她的心跳一直是静止的。她眼前有些发黑,站不住地靠在了廊柱上,她竭力让自己镇定,再抬头往那边看去:
真的是他,祁遇川,他们又见面了。猝不及防,她的鼻根连带四肢百骸都酸楚了。
祁遇川也发现了她,前行的脚步顿住,垂眸看着失魂落魄的辛霓。那群人警觉地停下了脚步,杀气腾腾地望着楼梯下的两名女子。
辛霓目光笔直地望着他,一股热气从心口腾地蹿上眼眶,她感觉自己已经流泪了,但眼角始终是干涸的。
她笃信他会把自己藏得无迹可寻,她也已做好这辈子都遇不到他的准备,然而他却在这种时候出现了。像醉生梦死的人,忽然看到一个重大bug后陡然惊醒一般,只用了短短一个对视的时间,辛霓就意识到,自己构造了三年的宁静世界在颠覆、崩溃。她对这个人的爱,从没放下过。爱是什么?也许只是对厄运的追逐。即便明白了这一点,她的腿还是忍不住朝他的方向追逐而去。
她微微发着抖,一路走上楼梯,大概是她表情太紧绷,紧绷到有些吓人,一个剽悍的精瘦男子从人群中蹿出来,挡在楼梯中段,疾言厉色地恐吓辛霓:“你找死啊?”
辛霓罔若未闻,神情依旧,只是往上走。有人识出了她的身份,将那个飞扬跋扈的瘦子拽去了一边:“辛三爷的千金,你斯文点。”
人群自动退避,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她走到祁遇川面前,忽然扬手狠命打了他一个耳光:“祁遇川,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么厉害,就不要让我再遇到你啊。”
那群人眼皮同时一搐,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本分地扮演什么都看不见的背景板。
祁遇川转过脸,低垂眼睛,不动声色地说:“是,我的错。”
辛霓连哭带笑地看着他,到底没有再做出更失态的举动。
眼下的情势不由得他二人如此僵持。“跟我走。”祁遇川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出人群,大步往楼下走去。
“川哥!”
“你们先散了,我有事要办。”
祁遇川头也没回,眼冷似灰地牵着辛霓从青蕙身边大步走过。
走到门口,祁遇川打开一辆奔驰的副驾。辛霓僵僵地坐进去,车门“砰”的关上,惊得她一悸。
他耐着性子将车开出曲曲折折的白马尾街,一上马路他便路怒般将车开得飞起来。辛霓渐渐冷静了下来,车子停在大十字路口时,她问:“你好吗?”
“还那样。”祁遇川手握方向盘,盯着前方的红绿灯。
“你不问问我吗?”
“你好吗?”
“我很好,我当你已经死了,所以很平静地活着。我有男朋友了,像你为我描画的那样,家世清白,体贴入微,也能让我老死在一座花园里。”
“我知道,最近的报纸写得很清楚。”
“你不问问我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似是而非地幸福,像醒着也像在梦里。”
“世人都这样。”
“他什么都比你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变成你。”
“这三年,你没有什么长进,好像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这三年,我一直在求证一件事,我对你的感情,是爱,还是因为太寂寞产生的依赖。”
“结果呢?”
“如果这都不是爱,那这世界上应该是没有爱的。”
飞驰的汽车中,辛霓想到某次在飞机上听到的歌词:我已经经历过一切,却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抱着你的感觉。
就像歌里唱的这样,她是时候回到他身边。
静默中,车子抵达三角洲,他带她上了最高的一栋楼。
电梯上到顶处,辛霓有种缺氧的感觉,她步履不稳地被他牵着往前:“这是哪里?”
“我家。”祁遇川拿房卡打开门,巨大的落地窗外,有马礁湾的全貌。
祁遇川松开她的手,脱掉外套,伸手扯开领带,走向客厅一角的吧台。吧台后的酒柜里,罗列着形形色色的名酒。他挑了瓶红酒,见辛霓仍局促地站在门口,他一边自顾自地斟酒,一边说:“进来,把门关上。”
辛霓深深呼吸了一下,脱去鞋子,将身后的门关上。
祁遇川端着红酒走到落地窗边,靠着栏杆,轻轻晃着酒杯醒酒。他黑夜般的眼睛幽邃地纵观着她,目光冷静得出奇。
辛霓又回到手足无措的情境里,她站在门口,环顾四周,语无伦次地寻找话题:“可以看见海的屋子,真好。那个落地窗也很棒。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会不会觉得冷清?那个楼梯通往天台吗?”
“把外套脱了。”他说。
辛霓有些吃惊、有些无措,她咬了咬嘴唇,慢吞吞地将风衣解开脱下,露出里面单薄的纯白纱裙。
祁遇川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把头发散开。”
辛霓的不适感加剧,她在诡异的寂静中僵持了好一阵,慢慢取下脑后的发饰,将长发披散了下来。
祁遇川举起杯,站在那里喝酒,一口一口,品得很专注。辛霓紧张得发抖,口干舌燥,目光闪烁地望着他,开始想着逃离的事。
在她下定决心提告辞的那一秒,他适时地开口:“过来。到我这里来。”
她像是被他的声音催眠,鬼使神差地走到他面前,她脸红得厉害,将脸朝向大海,结结巴巴地说:“好漂亮……”
他的手就那样覆上她的腿部,隔着丝袜轻柔地往上摩挲。辛霓的身体空前地敏感起来,她轻轻颤抖着,目光闪烁地望着远处的海面。
他的手一路往上,将她的裙子推到胸口,这时,他放下酒杯,一手扶住她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的腿,将她拉倒在自己怀中。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迫使她抬头迎合他的吻。先是很轻很慢的吻,很快,他加大了那个吻的尺度,一股温热甜腻的红酒渡入她口中。
辛霓软软地贴在他身上,狂跳的心脏无止境下坠,她笨拙地回应,像在进行一场透支体力的长跑,她难以自抑地喘息。
他一边吻她,一边将她的裙子完全解开、褪去,他温热的手落在她的胸口,触摸着那里柔软的弧度。她如遭电击般骤然绷直小腿,渐渐又在他的抚摸中酥软下来。
“会疼,放松一点。”他很轻易地将她推倒在旁边的躺椅上,缓慢地进入。
他完全进入的时候,辛霓还是哭了出来,因为疼也因为来自灵魂的那阵震颤。她脚背绷得笔直,蜷曲的脚趾勾着落地窗的栏杆,痛苦地扭动挣扎,挡在胸口的双手,将不断动作的他往外推:“不行,疼……”
他扼住她的双手,将它们压回枕头上,退出一些,将动作放慢:“好些吗?”
“不行……慢点……好疼。”辛霓浑身都在发抖,彼此的汗水将她潮红的身体浸透。
“忍着。这种事情,越慢越疼。”他垂注着她,将自己的食指塞入她口中,“你可以哭,可以叫出来,也可以咬它。”
辛霓一口咬破他的手指。得到了肯定的指令,他在入骨的锐痛中急切挞伐。辛霓被极致的快感送上云端,不知不觉地攀附着他的身体,水草般缠绕着他,发出战栗的呻吟。
“对,就是这样。”他兴奋地俯身堵住她的嘴巴,混乱地叫着她的名字,“辛霓,辛霓……”
辛霓有些扭曲的脸上艰难地浮出一个浅浅的笑纹,涣散的视线中出现一片极美丽的星空。结束那一刻,辛霓伏在他耳边问:“祁遇川,我们的那条狗,叫Lucky好,还是叫Alfred好?”
“Lucky。”
天擦黑的时候,辛霓先一步醒来,她轻轻地从他怀中钻出来,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又一次勾勒少年祁遇川的模样,然后她睁开眼,趴在床上凝神屏息地看着如今的祁遇川。渐渐的,他们的影像重合在了一起。
香港电视剧,常喜欢在同一场景下将一张脸变成另一张脸,借以来表现时光流逝。戏剧里,从一张脸切换另一张脸的时间是那样的不值一提,而她却走得如此艰辛。
她记得在伦敦时,她跟他说自己很孤独。她早知世人免不了独来独往、独生独死,但因为对某个人有了爱和期待,这种孤独便会被放大到无法排遣。这四年里,她从不缺少陪伴,但无论外人给她多少喧嚣,她总觉得自己站在凄凄的旷野里。长久以来,“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长寿”,才是她内心最隐秘的独白。但这样守着他,她突然恨自己不能千秋万载地活下去。
趴得累了,她又轻轻钻进他怀里,羊羔一般温顺地将身体蜷起。他的心跳声就在耳边,他曾无数次将她推开,但现在,她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这种亲近感让她既满足又贪恋,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轻地来回磨蹭。
祁遇川醒来,放在她背后的手抬起,轻轻没入她的长发里,缓缓抚摸。而他的另一只手,则不带任何情欲地沿着她身体的起伏缓缓游移、抚摸,那种触感让辛霓觉得自己是只受宠的猫,或是一个被爱的婴儿。
“祁遇川,我饿了。”辛霓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跟我去看看吃些什么。”祁遇川从床上起来,伸手去拉她。她疲软地坐起身,身下的牵痛害她不耐地张开嘴,细细地闷哼了一声。
那种表情让祁遇川心旌动摇,他返回床上,将头埋在她莹白的修颈上,继而游向胸口汲取她的温度。有了上一次的铺垫,这一次的结合顺畅很多。他故意做得很慢,不让自己过于亢奋,他仔细地看她喘息、流汗,睫毛震颤,有几度他差点控制不住碾碎她的冲动,但总算是紧急控制住了。这种压抑欲望的感觉无限接近于他所理解的爱,他联想到密宗里的双修,进而在无止境的爱与痛中得到短暂的度化。
过后,他将辛霓抱去冲洗干净,为她套上裙子。
他煎了牛排和松茸,拌了个蔬菜沙拉,同她面对面吃。他们都过于透支,却都吃得很少。其间,辛霓的电话响过一次,她看了一眼,将手机调成静音,装回包包里。
祁遇川不动声色地叉起一个圣女果递到辛霓面前,辛霓探过身子,张口咬住。挥发着酸性的黏稠汁液让辛霓皱起了脸,但她还是慢慢咽了下去。他又喂了她第二个、第三个。
“祁遇川,你爱我吗?”辛霓喝了口苏打水,将口腔里的酸味冲淡。
“爱。”他慢条斯理地切牛排。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推开?”这是辛霓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真的爱。”
辛霓既满足又不满足:“你觉得爱是什么?”
祁遇川微微蹙眉,慢慢咀嚼着食物,好久,他说:“爱是想碰触却又收回手。”
辛霓不能完全理解,但能理解到的那部分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她放下刀叉,走到祁遇川那边,跨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轻柔地吻他。
他们吻了很久,直到双唇有些发苦才松开彼此。
“为什么又要接纳我?”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祁遇川,我们结婚吧。”辛霓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祁遇川神色变得凝重,但他很快点头:“好。我找个时间去见你爸爸。”
三角洲距离大屋四十分钟车程,祁遇川开车的时候很专注,二人一路无言。辛霓已经不用像以前那样刻意地去寻找话题了,热恋中的人,连呼吸都是在交流。
车离大屋越来越近,静好的氛围被打破,像是假释的犯人越来越接近监狱,辛霓有些不安起来。
通往大屋的最后一个路口遥遥在望,已经看得见路口的景致,不期然的,辛霓的视线撞上了街角泊着的一台车。近七米长的奢华迈巴赫,康卓群常开的那辆。
辛霓看过通话记录,里面有他的三个未接来电,第一通和第二通的时间间隔很短,第三个电话却在两小时以后。他猜到她那边起了变数,他甚至不能把这个猜疑放到第二天去解开。
辛霓心底的不安攀升到最高点,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睛。两辆车的距离只余几米时,辛霓缓缓抬起头,看向那边的康卓群。明亮的灯光将他轮廓的棱角照得冷硬分明,他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脸色有些白,表情却很平静,但那平静里透着一种与他身份不符的黯淡、颓丧。
他那个样子让辛霓眼睛酸胀。像毛姆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在寻找一个填补自己内心缺口的形状,康卓群是一个如同太阳般完美的圆形,但很可惜,她心里的那个缺口恰恰是个扭曲的锯齿形。
她心乱如麻,机械地解开安全带,伸手去开车门。
“阿霓,你忘了件事。”祁遇川端正地坐着,不遑他瞬地盯着康卓群。
“嗯?”辛霓茫然地看着他。
“告别吻。”他一动也没动。
辛霓的茫然变成无措,车内的空气骤然间沉重起来,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不久,也就是几秒钟的停顿,她向驾驶室里的祁遇川探身。多少带了点挣扎,她吻上了他的双唇。他张开嘴,熟稔地含住她的唇,同她做法式热吻。
辛霓面红耳赤地推开他:“晚安。”
她仓促地下了车,冰冷的夜风让她起了一身冷汗,她内疚得厉害却并不后悔。她一步步走到康卓群的车边,打定主意做个了断,她抬起手在车窗上敲了两下。
康卓群的眼神落去方向盘上,与此同时,车子轰然发动,决然从她身边驶离。他没有给辛霓说任何话的机会,作为一个生意人,他懂得怎样在失败时止损和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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