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一时讶然。
又闻裴昭道:“今日六叔言谈之中多有不妥之处,我未能及时拦住,致使六叔唐突了崔姑娘,我替六叔向崔姑娘致歉。”
大裴侯玩世不恭的行事作风,崔瑜两世皆有了解。
他之前的那番称呼之论,虽然出乎崔瑜预料,但也不至于让她耿耿于怀。
可是裴昭此刻语气里的认真肃然,却显然是比崔瑜本人更将此事放在了心里。
这本不是他的过错,又何需让一个理应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为之郁郁不得开怀。
她也认真道:“此事与小侯爷无关,我也并未记在心上,所以,请小侯爷无需为此自责。”
裴昭握着马缰的手稍稍放松,他知她光风霁月,既说不在意,便是真的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他却不能因为她的大度,便当这事情从未发生。
说话的功夫,马车早已驶出了行宫。
此刻正缓缓行驶在当地最富庶有名的街巷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已然有些冷的关系,广梁府的这处街巷远远不及京师的永丰街车水马龙,唯有偶尔传来的夹道商贩的叫卖之声,增添了稍许生活气息。
裴昭自幼习武,耳聪目明,路过糖人摊子时,尽管只是细微的衣料摩擦之声,他还是在第一刻便觉察到了身侧车厢里,那安安静静端坐了半日之人的变化。
他并未多话,只是默默打马离开了队伍。
又过了些时候,跟在马车边随侍的小宫女便贴近了车帘问崔瑜:“崔姑娘要用些糖果点心吗?”
崔瑜应声,将车帘稍稍掀开一角,接过了小宫女手里的几个油纸袋。
这样的装法,显然不是从行宫里带出来的。
崔瑜拆开来看,一包是松软酥糯的海棠酥;一包是粒粒饱满,裹了糖霜的糖雪球;另外还有一支制成了花仙模样的粉裙糖人。
崔瑜看着那糖人鬓角簪着的海棠花,不由就想起了桌椅摆设处处镌刻着海棠花纹的昭平侯府,她对这几包吃食的来处有了猜测,却问宫女:“是太后娘娘赐下的恩典吗?”
小宫女摇了摇头,又反应过来,崔姑娘坐在车里看不到,连忙道:“却不是呢,是小裴侯看那几所铺子生意不错,这才亲自去买了来,崔姑娘快尝尝看,跟京师里的可有什么不同吗?”
崔瑜仍是看着手里的糖人,初到冬州之时,她年纪尚小,还没有这样多的忌讳,那里的民风又较京师淳朴开放,她便央着母亲带她出府游玩。
冬州的巷子里,也有这样的糖人铺子,她跟兄长坐在铺面前,半晌便能得到两个惟妙惟肖,面貌七分相似的糖娃娃。
那些本来已经远去的记忆,在前世最后的几年中,却越来越清晰地频繁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因而方才听到熟悉的叫卖之声,崔瑜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
但这里不是冬州,她也不再是七八岁的年纪了。
因而她连车帘也未动,任由那糖人铺子随着她的记忆一起缓缓消逝在身后。
可她不动,竟然有人将这糖人送到了她的面前。
小裴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还在替大裴侯今日的话向她道歉?又或者是三姐姐的猜测对了一半,送膳之事虽然是误会,但他确然对玉书一见钟情,这才看在玉书的份儿上,对自己稍加关切?
可是前世之时,裴昭也是见过玉书的,那时候,怎么未见这份情愫有丝毫的苗头呢。
崔瑜有些想不明白,而且,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也不多。
马车在前面转了一个弯,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处茶馆前,崔瑜戴好帷帽,由宫女扶着走下了马车。
她这才发现,不只是她自己,就连大马金刀站在太后车驾前的大裴侯,手里都拿着一袋与他本人气质十分不符的花糕点心。
原来是她庸人自扰。
崔瑜悄悄松了口气。
来行宫之前,她曾经隐晦问起过玉书的意愿,可是玉书却显然没有这样的想法,诚如崔珍所言,她们不能把忠心耿耿的丫环当做物件拿去报恩,崔瑜也不想看着保家卫国的少年将军受情伤困扰。
至于继续因着大裴侯的话向自己道歉,那便更不需要了。
裴昭自从下马,便紧紧跟着大裴侯站在一处,生怕这位一向不怎么靠谱的叔父再次说出什么惊天之语。
一行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乍然出现,本便引人注目。
茶馆掌柜阅人无数,眼珠子一转,便闪着精光,挤开闲了半日的跑堂伙计,亲自迎上前来,“几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既然到了广梁府,那可定得尝尝我们这茶馆的镇馆之宝,正宗的越州龙井搭上武夷山水,方能配得上几位贵客的身份哩。”
大裴侯闻言一乐,“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
广梁府距离京师不远,单从口音,是很难听出不同的。
但如今广梁府本地的富贵人家,早就屯好米粮,闭门不出了,哪里还会上街游玩啊。
没看到这整条街都清清冷冷的吗?
凡是时至今日还开了门迎客的,哪个不是被生计所迫。
若不是家里还有好几张嘴等着吃饭,掌柜的绝对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在这个节骨眼上开这个门。
但他生怕道出实情,会吓跑了这群他好不容易盼来的,穿金戴银还不知道情况的肥羊,赶紧谄笑着恭维道:“瞧您几位这周身的气度,一看便可知定是人杰显贵,只要能有幸在人群里看上一眼,那保准这辈子都是忘不掉的!”
“不是在下自夸,您别看小店今日是清冷了些,可这往日里也算是最得城中贵人们赏脸的风雅之地了,若几位贵客是本府中人,在下怎么会没有丝毫印象呢。”
他话音未落,崔瑜想起方才的街景,帷帽下的柳叶眉已然微微蹙起。
大裴侯却听得心里熨帖,当即拍了锭纹银在案,豪爽笑道:“算你小子有眼光,还不赶紧将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水茶点都拿出来招待,若是我们用的好,定当重赏!”
掌柜的忙不迭地收下银子,喜笑颜开道:“请各位贵客稍候,在下这就亲自去给您几位沏茶。”
他刚转过身,便急不可耐地往那锭白银上咬了一口,这成色,保准是没掺铅的上等纹银!
只要招待好了这几位,他总算也可以锁上门,留在家里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他心里正欢喜,冷不丁却从背后传来一声,“怕不是清冷了些吧?”
掌柜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手里却还紧紧捂着那块银子,生怕这群贵客反悔,会问自己要回去。
却看到他们中那个贵气极了的年轻公子稍稍抬眼,狭长凤眸清冷至极,“城中贵人往日既肯赏脸,为何今日却无一捧场?莫非你们做了什么事情,砸了自己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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