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门口任春梅见状,急忙疾步冲回来,一把揽托住吴建国,小心地抱举住他,嘴里埋怨道:“看你看你,看你能的——”
任春梅竭力小心地把他放平,帮他把被褥盖好,然后气咻咻地背朝着吴建国。
吴建国缓过劲来,说:“春姐,你别气了,我错了。”
任春梅一下转过身来,“哦,错了,错在哪儿呀?”
“错在——”吴建国有些犹豫,是说实话,还是说虚话或假话,先把她哄过去。
“说呀,错在哪里?”任春梅催促道。
“错在,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事。”吴建国豁出去了,照实了说。就像挨揍,结结实实往脸上来好啦,不怕皮开肉绽。自己的思路没错,诉求也没错,但,那样的话,在这个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时间去说,太幼稚了。
“那也就是说,你没错。对吧。以后换个机会,你还会跟我说这事?”
任春梅的情绪显得有些反感。
任春梅盯着吴建国。
吴建国上门牙与下门牙暗暗斗着,脑筋急速地转着。
生意场上,此时的吴建国的确是只菜鸟。中国市场的特有的人情世故、朋友间交情的发展和维持、亲情的有效利用与度的把握,这些,他都没章法,基本是凭着一时的小聪明和拍脑袋,作决定。
就在这一霎,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和有些人合作、维护感情,并不一定用金钱和利益的方式,感情本身,是最好的耦合剂。
吴建国回答道:“不,以后我再也不和你说这事了。我错了春姐!”
谁知任春梅这样答他:“也就是说,你不要我帮忙,不认我为姐了,对吗?”
吴建国坚定地说:“不是,春姐,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说那百分之十的事了。我的生意,你必须帮我!”
任春梅一拍巴掌:“吔——这才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弟弟。”
任春梅身体有种想上前拥抱吴建国的趋势。但矜持占了上风。她没动。
吴建国情绪极复杂地看了任春梅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开,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深思。
任春梅见此,却另有感慨,叹息道:“你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她一时也陷入深思中,随后若有感悟道:“非池中物呀——”此话恰被思绪回到现实世界的吴建国听到,问:“春姐,非池中物,是什么意思?”
任春梅慧黠地扫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想说;我不想和某些人一样犯同样的错误;你以后自己悟吧……”
吴建国嗔了她一句:“你坏!”
任春梅咯咯笑出声,“是的,我坏,你有个坏姐姐!”
吴建国住在二院的干部病房里,有着最好的照料。
他却整天忧心忡忡。
所忧者,首要为赵丽天。告诉她,还是瞒着她,几乎成了他的哈姆雷特之虑。从心境讲从愿望讲,当然希望她知道,这样她就会立即飞到自己床边。有她在床边,会减轻多少痛苦,时间也会过得飞快。
但,一旦她知道,承受得住吗?干部病房虽然有一个独立卫生间,那里面有面镜子,但他却不能去照,不是怕,而是实在下不了床。导尿管插着,大解都是由服务员将他臀腰部托起来,塞一个扁平的搪瓷坐便器解决问题。
这一切,并不完全是为了遵守医嘱,因为要强的他曾试图在那男保安的协助下,起身下床去卫生间。但,一个最基本的动作,痛苦折腾了半天,都没成功,那就是从床上坐起来。
这个简单的躯干动作,每一下,都牵动着断裂的肋骨,四根病残的肋骨一起呐喊,再加上并未查出的病残的内脏暗暗叫苦,他这才意识到医生的话,不得不完全服从。
医生怎么说的:“只有卧床不动,让肋骨自己慢慢修复。每一次多余的动作,不仅会让你痛得受不了,更主要的,是会延缓康复的时间,本来五十天可以好的,会拖到七十天八十天。”
吴建国想象得出自己狼狈样。且鼻上还贴着纱布,数日的折磨,别提脸色、线条和五官有多难看了。
这样一想,又不想让赵丽天来。不是怕吓着她。她不会被吓着的。而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这副德性。
不说。不见。
就这个决定。
怎么执行呢?这几天,这丫头一定在找自己,说不定,已经有两封信寄往家里,“黄牛党”暗藏的聚集处也去寻过,甚至 ,设法溜进江州宾馆找自己,都有可能的。
不行 ,必须尽快给她一个明确的消息。内容,还是和对爸爸妈妈说的一样,自己南下谈大生意了, 大约二十天回。
但,怎么把信息传达给她呢。电话,她家有,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的状态居然没有受伤的第二天好,再也没有力气在语调上进行伪装了。赵丽天一听她的声音就会判断出个大概。
请别人代打?
胡扯,谁能代自己打这种电话?
写信。只有这一种方法。
找个写字板,在医院是家常便饭,信,很快就写好了。信中特别强调的一点是:自己在广东居无定所,三天二天换地方,因此,你就不要回信了,回信,我也收不到。
但信怎么寄出去,却是个问题。
写信,不想让“春姐”知道,更不想让她代为邮递。为什么?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想通过她的手。不仅不想通过她的手,就连寄信这事,最好都不让她知道。信封上,“赵丽天”三个字感觉会扎她的眼。
所以,当他请那保安代寄时,直想说“这事,请你不要告诉任经理。”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再说,保安是她派过来的,不提,或许保安会忽略,一提,反而会引起保安重视,向“春姐”汇报,说自己写了一封给“赵丽天”的信。
想来想去,这信,还是委托那位五十多岁专门侍候自己吃喝的老大妈代寄吧,她和任春梅之间,走动应该极少。是个纯粹花钱雇来的保姆性质的人。
信寄出去,另一个问题更尖锐地冒出来。民间有谚:“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自己断了四根肋骨。那天问医生,最短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时,医生说:至少五十天。
一下就冒出个三十天的窟窿。
怎么补?
看看吧,看到二十天时能不能下床行走,如果能到这一步,就有办法。而加速恢复的最好办法,就是静养不动。
然而,这天,春姐的到来,让他很难安静下来。
是下午时分,大堂那边基本无事,是个空档。春姐来了后,直接将两个服务员支了出去。
吴建国瞧她的脸色,不无担忧。显然发生了她不喜欢的事。
“没想到!”任春梅把包一扔,气咻咻地坐在小沙发上,左想右想欲言又止,忽然问:“你嘴紧吗?”
“你觉得吗?”吴建国平静地回答道。“不过,有些秘密,如果领导上只能让你知道,你就不要对外说。相信是有代价的。”
任春梅看了吴建国一眼,道:“我先跟你说个不算秘密的事吧,这事在我们高级宾馆圈里传的。就是北京,前年,正在建一幛十四层楼高的宾馆,现场工地很凌乱,空间也很大,一对恋人,没地方去,就到这个工地上谈对象。
谁知,碰到一个黑人。这黑人上去就把小伙子捆了,而且用毛巾把他的嘴也堵了,随后,就把那姑娘强奸了。完事就跑,那姑娘帮小伙子松绑后,小伙子要去追那黑人。谁知那姑娘在后面喊了句‘要注意国际影响’……
是的,这不是一个笑话,但却是真实的发生在北京,我们,在第三世界国家的所谓外宾面前,都要做以礼相待、克己复礼。”
吴建国立即感觉到了什么:“是不是,何茜茜的案子审判结果出来了?”
任春梅点点头:“今天,我和郭书记还有安保部长,被市政府叫去,开了个会,司法局长、公安局长、法院院长都到了。市里先表扬了我们宾馆和公安局,说我们反映及时,搜集证据也很专业、到位,那个黑人王子,强奸罪是坐实了。”
吴建国:“那就判他死刑不就得了,他又没有外交豁免权。”
任春梅:“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谁知道的, 最后市里传达北京的意见,八个字‘补偿损失,庭外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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