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不允许“如果”的。因为,如果这天,任春梅从陶连生那边气得浑身乱颤地出来,不是去向何茜茜告知结果,而是直接去找郭书房汇报,或者,他去找陶连生之前就去找郭书记,那事情的结果肯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任春梅不知的是,郭书记作为市级机关老资格的局级干部,人脉极广,何况,他和工商局的费局长曾经还是战友,有过生死之交。因此,如果陶连生的工作由费局长出面做,或者参与做,结果肯定不一样。
现在,就算陶连生把路堵死了,但如果汇报给郭书记,郭书记再去找费局长去做工作,事情还是有回旋余地的。对那些善于算计的人,官场规则就越能对这些人起作用。
但,只擅长于认真负责工作,对工作敢于担当有魄力的任春梅短于官道更矮于人心,失望而归她居然没有寻找个中间地带调整一下心态,至少,到她的“弟弟”吴建国那里倾诉一番。或许,事情也有可能出现其他可能。
她有些气晕了。难道女人是件商品,一旦被拆了包装,不管她的品质如何,没有丝毫的减损,也会在市场上大掉其价,必须打折?他们男人呢,如果发生过那样的事,难道也掉价吗?不,不会的。
不公平,这世界太不公平了。何况,何茜茜刚遭遇匪徒的强暴,就立即迎来亲人的抛弃。而后者比前者对受害人的伤害还要大。任春梅气昏了头,她直奔何茜茜的那间单人房,泄气地瘫坐在那里。
何茜茜像是感觉到什么,小心给她倒了杯热水。任春梅举起杯子,欲喝,却说:“这个陶连生,不值得你爱——他根本不懂爱!你忘掉她。你的事,以后我负责,一定要找个比他更好的。”
任春梅忽然感觉世界忽然极其安静,静得像宇宙诞生前奇点尚未来临前的虚无。任春梅听到一阵轻盈地笑,笑声来自何茜茜。这让任春梅宽了心,以为何茜茜想开了、解脱了。
也的确,又不是自由恋爱的,是媒人介绍的 ,本来情感根基就不牢嘛。因此,当何茜茜说她累了,想睡会儿时,任春梅便说:“也好,宾馆里一大堆事在等我处理了,我先回宾馆了;那些事,我们慢慢商议。”
任春梅言罢就走了。先回宾馆,麻利地处理了一干公务,事毕忽然感觉十分累,就到宾馆美发厅洗吹了个头。这是她的习惯,有时工作很累时,洗个发吹个头,比睡个觉还提精神。回头又往医院跑。
这回,是去吴建国那儿。路上,她给吴建国买了些苹果,到医院后,洗洗切切,分成一小块一小块,边用牙签戳住往吴建国嘴边送,边把何茜茜那边的事向吴建国倾泻。
吴建国忽然不张口了。
“你怎么啦?”任春梅奇怪地问。
“我感觉不对。”吴建国答。
“什么感觉不对?”
“何茜茜,她的反应不对,根据你向我描述的她的情况,她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是嘛,你也没见过她,怎么会有判断?”
“感觉。”吴建国道。
吴建国忽然说:“春姐你赶紧到她那边去看看,看情况是否一切正常。”
任春梅有些不信,“她能有什么不正常?”
吴建国:“你先去看,现在就去,真的。”
“好吧。”任春梅言罢动身。从干部病房到普通病房,隔一幢楼。任春梅很快来到何茜茜那里。敲门,无反应。再敲,仍是无反应。
任春梅有点慌。这个时间点,她能去哪儿?单间病房里的设施是齐备的,不需要外出处理。逛街去了?更不可能,她躲在这里,就是回避世人眼光的。回舅舅家,一点可能性也没有,或许到医院小花园散心了?这是可能的。
任春梅急往医院小花园跑。医院的小花园,可不小,曲径回廊,古木参天,假山石椅,芳草成片,和康体器材连在一起,弯曲参差,一目难尽。
转了一圈,也不见何茜茜人屑屑。任春梅着实慌了。
出事后第三天,在何茜茜反复要求下,就把对她的陪护撒了。的确,从生活照顾来说,她的确能自理,不需要人协助。医院工会负责妇女工作的领导,在事情刚发生时还探望过。后来那个女干部还想来,被郭书记婉言劝止了。
让她静,她让自我调养。有些事情,道理说得再通,也没用。道理不等于心理。心理是极微妙的。其实这时候她的最好的伴就是情侣或知心朋友,但情侣——哈!知心朋友,任春梅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近期和她走得较近的小姐姐。
为什么不安排人二十四小时陪护呢?
任春梅急忙跑回吴建国那里。吴建国一听,略一思索,就果断地说:“宾馆!”
任春梅一愣。她回宾馆干什么?
吴建国急道:“你快去!”
任春梅急急蹬着永久牌女车,往宾馆方向疾速而去。风,呼啸着,拉长了她的头发,觉得用足了最大的力,但车子从来没有这般慢过。这她使更焦急。
拐过个弯,不远处就是江州宾馆,远远感觉就不对,天,忽然渐渐暗下来,像雷暴来临前那种猛地坠落的黑暗,路边的人都脚步慌慌地跑起来,而去往的方向,就是江州宾馆,远看宾馆那端,似有警灯闪烁。
这时,出现了种奇异的梦幻般的天象:周边越来越黑,整个江州像是正坠往黑黢幽深的地狱,所有市景都被支硕大无朋的墨笔涂抹得一乱乌黑乱七八糟……
唯江州宾馆门前的广场处,鲜亮耀眼光芒夺目,宾馆前阔大无朋净是花岗岩平铺的高贵而平整的空地上,红光射天,与阳对照,在这个奇怪的时空里,婀娜地静躺着一个已经粉身碎骨的靓影——
是何茜茜。
她,跳楼了。
后事料理,简单而顺利。抚尸哭得最伤心的是一次也没来探看过何茜茜的舅妈,似亲女儿去世般地哭,但她很快催促丈夫——何茜茜舅舅在“庭外和解”协议上签了字,25万美金的存折立即递交到她手里。
宾馆方采纳了陶所长的建议,也掏了10万作为补偿。舅妈又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唱,小说声茜茜乖孩子,你从宾馆的楼上跳下来,而不到别处跳,宾馆就不得不掏钱,你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呀……
陶所长一直没现身,客房部一批平时和何茜茜要好的姑娘约约伙伙,准备去工商所去声讨陶连生,被郭书记安排的工会干部劝止了。
但第二天一早,人们在工商所大门口看到这样的大标语:“杀人犯,陶连生!”一时围观者甚多。陶连生不敢坐进办公室,急向领导申请调离岗位。领导很体谅,立即调了。但调到哪里,一时无人知晓。
夜,假模假样地安静下来,所有的骚动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抱怨,都被一时的黑暗遮住,并且洒下星星点点色斑让这夜的背景显得几丝迷人,好让你睡去,好让你忘掉一切。
就算是有几颗不服的流星划过苍穹,也只悄悄地,稍闪即逝。地球在黄道面上行走,月球围着地球运动,一切,仿佛都很有规律,很合天道……
动物有自杀吗?特别是有动物会像人这样,只因为躯体的某个部位被其他动物碰过,就会从高高的悬崖直坠地面?
吴建国无解。但这个问题蛇一样死死缠着他。如果,是赵丽天,小丽天,小天,也像何茜茜遇到同样的事情,自己会抛弃她吗?吴建国第一时间就否定了。
但,心里,总觉得哪儿不舒服,不痛快。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情绪?
任春梅一次次来,都哭得快要解体。她自责,她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次次反复回忆,说只要在哪一点上,哪些事上,自己多个心眼,多份小心,换个思路,何茜茜就不会西去,怪自己,全怪自己呀。
吴建国一概不接她的话,也不劝她,任由她哭。但当话题转向任春梅责骂陶连生时,吴建国插了次话,说:“就算你把他劝回心了,他娶了何茜茜,何茜茜会幸福吗?”
任春梅愣了会儿,说:“至少她不会死呀。这个狗男人,这辈子不要落到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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