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葆给吴建国的酒并不是满杯,甚至半杯都不到。而他自己,却倒了满杯。“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你要在酒上有长进。现在,我问你,你还想不想和我真的学点本领,听一些你书上看不到的东西?”
吴建国使劲点点头:“当然愿意,赵叔!”
赵元葆眼睛定定地看着吴建国面前的酒。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建国庄重地端起酒杯,凝望着,仿佛那晶莹透明的白色液体里,是历史,是哲学,是人生,是未来。他将酒慢慢放到唇边,将那半杯不到的酒,饮了三分之一。
赵元葆一直将自己的满杯酒端在手上,看着吴建国。见他饮掉了三分之一,便问:“为什么这样喝?”
吴建国轻轻咳了几下。显然,他被刚入口的酒呛着了。他拿起边上的茶水,饮入口腔,随即冲洗式地漱了漱口,将酒对他口腔不适感稀泽释放了许多。
吴建国这才回答:“按我的心情和你的诚意,我是应该干杯的。但,一旦干杯,你下面对我讲的话,我或许只能听进去三分之一,或许看上去我全听进去了,但一出门就可能全忘掉。
所以,喝三分之一,是我对您的另一种尊重方式。不知妥不妥?”
赵元葆没有应答,而是举杯,一口气将那一整杯酒全喝下去了。喝毕,习惯性地将杯子悬空倒过来,给吴建国看,杯中未留一滴余酒。
然后,抓过酒瓶,又将自己空杯中倒满,将一把椅子移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吴建国对面,促膝谈心状,说:
“你今天跟我说的事,你觉得做错的地方呢,我觉得谈不上对与错,只是你这个岁数、你的履历自然发生的一件事。
但,就整个事件的结果而言,你是有错的,而且,在我看来,不是一般的错。现在我想问你,你,错在什么地方?”
吴建国认真对视着赵元葆。显然,此刻的赵元葆已经不只是赵丽天的父亲,而是他吴建国生活中一个特殊的男人。是一个成熟成功的男人对一个他看好的稚嫩男孩进行点化,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屋内很静。车间那特殊的轰鸣声很有节律地传来,又渐渐远去,吴建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是酒精的作用,是自己那没出息的酒量的作用,还有,就是费思量下的大脑神经急速运动的刺激。
短促的时间,吴建国想得很多。错,肯定是有的。但,究竟错在哪里,肯定不是不该喝酒或最近没有把酒量练上去那般简单。
吴建国本想用“不知道,请您指点”的方式听赵爸爸的指点和开导。
但吴建国感觉这不是赵爸爸期望看到的结果。
于是,吴建国边思边说道:“事发后,后悔和懊恼的事不值得提了,问题是,如何处置好已经出现的问题。那天,我去学校接丽天时,其实,我心里并没有做好向她陈述一切并且认错道歉的准备。
所以,车一直开到城外,在江滩边停下,我当时心里纠结得特别厉害,当时,都没有勇气看丽天一眼,于是,我就跳进长江游泳了,边游边想,要不,这件事,就永远对丽天瞒下去?
这件事,我没有主观故意,没有客观伤害,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一时犯了噩梦一样的糊涂,我不告诉她,把这件事永远瞒着她,一直带到坟墓里,这样处理,并不影响我们俩的关系……”
吴建国说到这儿,停住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反视着自己的内心。
赵元葆随兴喝了一口酒,问:“那,为什么又告诉了她呢?”
吴建国:“当我面对她时,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谎言,感觉自己是个罪人,而隐瞒,更是小人。人,做错事,不怕,但要勇于承认,勇于改正。而勇于改正的前提,就是勇于承认。做人,必须做个大写的人!”
“所以你就‘坦白交代’了?”赵元葆带着微笑道。
吴建国点头。
“当时,是不是感觉‘坦白交代’之后,特别轻松?”赵元葆又问。这句话,体现了赵元葆的老道,对人心的窥知较深。
吴建国回忆着当时的感受,慢慢回答道:“是的。但是,那种轻松的感觉很短暂。”
赵元葆:“因为丽天生气了,气跑了,不理你了。”
吴建国:“是的。到现在为止,我的电话都不肯接。”
赵元葆看着日光灯光柱倒射在白酒中的形态,轻轻摇晃着杯子,不再接吴建国的话。
吴建国小心地探问道:“是不是,我把这事的底细全告诉她,是一个错,是造成目前我们关系困难的主要原因?”
赵元葆举杯跟吴建国放在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一口,饮去大半。吴建国礼节性地拿起杯,犹犹豫豫地举到嘴边,喝了一小口。
“男人,活在世上,首先,不能图一时之快,否则,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赵元葆铮铮有力道。
但,跟着,赵元葆换了一种语气,缓缓道:
“我们活一辈子,会在不同的阶段,遇到不同的麻烦,会发生许多我们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但当事情发生时,如何处理,非常关键。就拿你和丽天这件事来说,你的错误,刚才基本被你总结出来了。
人,特别是男人,第一重要的是什么?是责任,要有担负能力。虽然,我前面也说了,你在江州宾馆那晚发生的事,本身不算什么错,只是年轻人一时糊涂,何况,对方是个老手,挖了个坑让你往里跳。
因此,就事情的性质而言,既没有道德问题,更没有法律问题。而事后你纠结的是情感和做人的问题。虽然,我是丽天的父亲,不希望我女儿吃亏,更不希望她被人欺负。
但,我更希望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个成熟的又有担当的男人。在这点上,你有些不称职哟。那样的事,发生了就发生了,刚才都分析过了,你主观上没有任何故意、客观上也没有留下任何后患。
你知道吗,说真话,有时是一种不负责的表现,以为真话说过了,我没有撒谎,做人就没有问题,但,你却把后果抛给了别人。
当然,什么事,是必须向亲人、朋友如实坦白的,什么事,是必须隐瞒的,这都要看具体情况,看事情的性质和后果,都不可以一概而论,也不能因此就成为向亲人、朋友撒谎的理由。
这有个度。我今天要说的,只是你跟我说的和丽天发生的这件事,如果放在我,就不会说出去,而是默默把它烂在肚子里,以对她更体贴、更细心的方式,来消化自己内心的不安,而不是一吐为快。
什么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就是,有的事,能做,不能说;有的事,能说,不能做……”
赵元葆说着,看了看手表。显然,有件什么重要的事在等着。
赵元葆说:“你还有一个错,我就不让你自己去找了,直接跟你说了。就是那个美国人,给了你多好的机会呀,可你就因为不会驾驭情感问题,而贸然放弃了。
至于那个机会可能会给你带来的其他麻烦和风险,完全是可控的,以后有时间,我再跟你细说。对于我们来说,商业机会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一个男人,一辈子,什么是头等大事,要搞清楚!”
那个车间轰鸣声又出现了,楼在抖,地在抖,空气在抖,吴建国的心,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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