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县主府,苏梨洗漱完以后,丫鬟都撤了出去,房间安静下来,只剩清浅昏幽的灯光。
灯是和那十万两白银一起赏下来的,灯罩是漂亮的琉璃盏,里面不是烛火,而是夜明珠,光亮柔和,折射出绚烂迷离的投影,很是漂亮。
苏梨披着一件外套坐在床头,手里拿着那两份婚书。
婚书都是楚怀安执笔写的,字迹难得好看,遒劲又飘逸,一如他的人。
苏梨还记得那日在漓州他是以怎样欢喜的神态写下这两份婚书,他咬破了指尖,将血压在她的指腹,郑重其事的盖下手印,许了她的余生。
然而不过月余,他将这两份婚书还给了她,还是借他人之手,连当面的一句解释都没有。
苏梨把两份婚书上的字反反复复读了很多遍,几乎把每一个字都烙在了心里,刻在脑中。
她才二十一,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喜欢过两个人,却从未与人山盟海誓过。
这婚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她发自内心的许诺,写下婚书那时她便想,她会嫁给那个叫楚怀安的男子,做他的逍遥侯夫人,为他相夫教子,与他相守到老,敬他爱他照顾他。
她在心里幻想了许多有关他们的以后,独独没想过他们其实不会有以后。
看得久了,眼睛有些发酸,苏梨抬手把婚书放到一边,打开那个荷包。
荷包很旧了,样式有点眼熟,苏梨仔细看了一会儿便认出那是楚怀安之前随身携带的荷包,去年宫宴他还拿出来下注过,当时他收得快,苏梨只晃了一眼,猜测那是苏挽月送给他的,才被他佩戴到现在。
看见荷包里的东西以后,苏梨微怔。
荷包里是一块普通的鹅暖石,石头是淡橙色,不知是不是被经常拿出来把玩,表面十分光滑,像是刻意打磨过,里面有几条白色条纹,比一般石头稍微好看,但一文不值。
这是楚怀安十五岁生辰那日,苏梨送给他的。
楚怀安十五岁的生辰办得很盛大,那时先帝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便想借他的生辰给先帝冲冲喜。
生辰当日,先帝与太后皆出宫到逍遥侯府给他过生辰,京中的王公大臣也都聚在一起。
那天面容俊朗的小侯爷春风得意,收到的珍奇贺礼无数,得到的宠爱也绝世无双,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得红了眼。
然而那天楚怀安很不开心,因为他最想看见的人并没有去。
苏挽月已经及笄,及笄后被赵氏要求苦练女红,准备自己的嫁衣,雀翎嫁衣的绣工要求极高,她根本没有机会出门来参加楚怀安的生辰宴会。
其实也不算是没有机会,许是苏挽月早就察觉到楚怀安的心思,觉得应该斩断这段莫名的不容于世的感情,便刻意躲着楚怀安。
当晚楚怀安喝了不少酒,夜里熟门熟路的翻墙进了尚书府想去找苏挽月,当时还是太子的楚凌昭正好也在府上,苏梨赴宴回来后心神不宁,最终在楚怀安险些与楚凌昭撞上的时候把楚怀安拦下偷偷带出了尚书府。
出了尚书府,楚怀安发酒疯把苏梨掳上马在城里策马疾驰,然后一头扎进了护城河里。
楚怀安不会游泳,据说是他幼时曾不慎跌入湖中,所以后来一直怕水。
酒壮怂人胆,他喝醉以后倒是一点都不怕了。
苏梨跟着跳进河里,试图把他从河里捞起来,他却发了浑,嘴里不停地嚷嚷觉得自己空守着一腔深情,却看不到希望,活着没意思,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苏梨那时力气尚小,根本折腾不过楚怀安,楚怀安喝了不少水,后来喘不过气,抓着苏梨本能的寻到她的唇掠夺空气。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动作,让在感情方面懵懂青稚的苏梨模模糊糊萌生了些许暧昧的念头。
如今想来,苏梨其实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也许第一次和她发生亲密接触的人是其他男子,她也可能会产生既羞涩又忍不住想亲近的念头。
为了让楚怀安乖乖听话,苏梨从河里摸了一块石头装在自己的荷包里,谎称是苏挽月送给他的生辰礼物,还引用了一句很唯美的诗。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楚怀安并不记得那诗,却听懂了这诗里的含义,于是他心满意足的拿着荷包上了岸,认认真真做了多年的磐石,守着他的蒲苇。
苏梨没想到楚怀安把这石头和荷包留了这么多年。
荷包原本绣着图案的丝线已经磨损了许多,线头毛毛躁躁的翘着,再没了原来的精巧。
苏梨轻轻摩挲着那荷包,心脏涌起浅浅的酸涩和憋闷。
不知是为年少轻付的情衷,还是为那些早已逝去的年华。
时光过得那么快,她早就不是最初的勇敢模样。
一直看到后半夜,眼睛实在酸胀得睁不开了,苏梨才把几样东西装好收起来睡觉。
没睡多久,苏梨便被丫鬟吵醒了,丫鬟急急的喊着她,慌慌张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苏梨换好衣服出来,压着起床气跟过去才知道是昨天带回来那个将士半夜梦魇,竟掰断了床板,用木茬捅了自己一下,下人一早看见满床的狼藉和血,吓得没了魂。
苏梨让人去找了大夫,又让丫鬟烧了热水,自己先扯了布条给那将士简单的包扎。
昨天苏梨已经看过了,这个将士腰上没有腰牌,不知是被他丢了还是故意藏了起来。
这个将士丝毫不理苏梨的情,躺在床上痛苦的嚎叫,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他想死,不想再苟活于世。
怕他想不开,苏梨又把他打晕了。
大夫很快赶来,帮他处理了新伤口,又拆开断臂的纱布。
纱布一拆开,屋里的丫鬟全都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发白。
断臂处的伤口显然没有好好的上药护理,本该结痂的伤口隐隐有发白腐烂的迹象,看上去狰狞又恐怖。
苏梨虽然没有被吓得脸色发白,也还是惊了一下,难怪昨天她刚碰到这个人的断臂,他就那样痛苦的哭嚎出声。
“怎么会这样??”
大夫的脸色不大好,苏梨偏头看着他:“他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尽管给他用最好的药治伤,钱的问题不必担心。”
“是。”
大夫应下,和苏梨一起帮他处理了伤口重新包扎。
怕他再做什么傻事,苏梨调了一个护卫过来专门看着他。
如果他要做自残的事就先直接把人打晕,把药灌进去,等伤好些了再慢慢沟通。
做完这些,日头已经有些高了,苏梨回房间洗漱,用过早餐以后又带着两个护卫出了门。
铺子和地都已经看好了,要运作起来她还需要人手。
这几天她已经有了盘算,她可以先从其他作坊买布匹来做衣服,先把成衣铺开起来,但目前市面上的布匹的颜色大多比较单一,后面还是要自己雇人养蚕、种棉花用独门染色技术做出来的布匹才更好看。
那十万两白银是苏梨那日在御书房问楚凌昭要的,她答应过楚凌昭,要在三年之内让这十万两白银翻十倍,不仅如此,她还要以远昭第一皇商的身份,和远昭相邻的几个国家达成贸易往来。
先帝以前秉持的思想是强兵强国,但在商贸方面颇有些闭关锁国,经过胡人这一战,楚凌昭已经意识到消息闭塞会带来的惨重问题,他会着手肃清朝纲,也要和其他诸国加强往来联系。
诸国若善,则远昭是他们的盟友,诸国若不善,远昭也好早做防御。
要做到这样,苏梨需要的人手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昨天听赵虎说镇北军存活下来的两千将士都要被遣散回乡,苏梨的心思便不自觉打到了他们身上。
这些人受过最严苛的训练,身手不凡,且胸怀正义,经此一役,他们的确不适合再上战场,但遣返回乡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他们在军中待了很多年,除了遣散的那点银两,再没有别的谋生技能,回到乡里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与其让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完后半生,苏梨更想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等商号发展起来以后,远昭将士的家人也能得到更好的生活保障。
城里已有的成衣铺不少,都有自己固定的布匹供应商和绣娘,技艺好的绣娘轻易不会给别人做活计,这是这一行的规矩,所以苏梨要想做衣服,得自己另外找绣娘。
所以苏梨去兵部要了一份镇北军将士的花名册,将祖籍在京都附近的人都标注了出来,一共有三百二十人,苏梨派人按照标注出来的名单挨家挨户的走访,家中有人能绣东西的全都登记下姓名,自己则带着十一和两个护卫去城里的商铺谈布匹买卖。
之前苏梨买了不少布匹,经过对比,苏梨发现京南成衣铺的布匹料子最好,城北祥宁成衣铺的料子次之,城西昭安成衣铺的料子尚可,其他成衣铺的料子则完全不行。
苏梨首选去了京南成衣铺。
安家垮了以后,京南成衣铺如今是城中规模最大的铺子,铺面足有三通房,门面宽敞,布匹和成衣样式繁多,且款式新颖。
苏梨和十一刚进去,一个伙计就上前慌慌张张的把苏梨拉了出去。
“喂,你什么人?想干什么?”
十一大声嚷嚷,旁边两个护卫抽刀挡住伙计的去路,那伙计吓得立马顿住,回头涨红着一张脸看着苏梨。
“姑……姑娘,这个月我的工钱没……没了,下……下个月我定把钱还给姑娘。”
这人越说脸越红,许是没干过拖欠别人银两的事,羞臊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下去。
苏梨想了一会儿记起这人是之前那个叫张五的伙计,见他似乎窘迫得要晕过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公子不必紧张,我今日不是来要账的,只是想来跟你们周老板谈笔买卖。”
张五穿着粗布麻衣,平日被人吆五喝六的惯了,猛然听见‘张公子’这个称呼,顿时惶恐不安:“姑娘叫我张……张五便是,我只是粗人一个,当不起公子这个称呼。”
“……”
就你说话文绉绉这样,哪里像个粗人了?
苏梨腹诽,面上微笑:“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张公子不必介意,还烦请你带我去见一下你们的老板,我有正事要跟他商量。”
这笑容清浅和煦,张五在心里突兀的想,这位姑娘和旁人不一样。
他晃了下神,随即低下头去,低声道:“姑娘请随我来。”
成衣铺后面是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两棵枣树,春意十足,树上已是一树绿油油的嫩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看着十分好看。
张五默不作声的带着苏梨往前走着,没一会儿耳边忽的传来咿咿呀呀的声响,那声音既痛苦又欢愉,张五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下意识的扭头想捂住苏梨的耳朵,却被苏梨一脸的平静弄得有些发怔。
“姑娘,许是少东家又在屋里干些荒唐事,姑娘不如先在外面等着,我去请掌柜的出来吧。”
张五小声说,语气带了哀求,不知为何,他不想让苏梨与这样的龌蹉事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苏梨没有兴趣听人墙角,应了一声好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那屋里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一个粗莽的汉子扛着一个麻袋走出来。
苏梨的步子停下,眼看着那壮汉扛着麻袋走近,空气里隐约可以闻到浅浅的腥膻味道,从轮廓可以看出那壮汉扛着的是个人。
房门没有关上,屋里周少爷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给爷送热水来!”
苏梨微微皱眉,给护卫递了个眼色,护卫上前一步将壮汉拦住。
“袋子里是什么人?”
苏梨问,那壮汉没想到在自己东家的地盘还会被人拦下,浓眉一挑,脸上露出煞气,粗着嗓子道:“关你屁事!滚开!”
说着要走,护卫迅速动手,抢过壮汉肩上的麻袋,一脚将他踹飞。
壮汉趴在地上,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嘴里谩骂出声,周少爷在屋里听见动静,松垮垮的拢着一件外袍冲出来:“让你悄悄把人送走,吵什么!”
周少爷生得还行,长相白净,只是不知是不是纵欲过度,身板儿瘦弱,眼底泛着青黑,一看就是短命相。
苏梨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护卫已打开麻袋,里面是个女子,正昏迷着,没穿衣服,可以看见身上青紫的痕迹。
护卫没敢多看,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女子盖上。
“你们是什么人?!”
周少爷大剌剌的冲过来,不等苏梨回答又怒气冲冲的看着张五:“又是你这个蠢货,老子把你捡回来还救了你的命,你不好好给老子当狗,又给我耍什么花招?”
“少东家,这位姑娘是来找老爷谈生意的。”
张五老老实实回答,悄悄掀眸去看苏梨,心里哽得难受,这些日子他已经被骂习惯了,但今天当着苏梨的面被骂,他却异常的受伤。
“什么生意?”
周少爷眼神嚣张的打量苏梨,苏梨不理会他的目光,平静开口:“十一,去京兆尹府报官,京南成衣铺的少东家迷奸良家妇女。”
“是!”
十一应着转身就跑,周少爷上前想拉住十一,被苏梨身边的护卫抬脚挡了一下。
“啊!”
周少爷猛地摔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哀嚎不止。
“属下只是拦了他一下。”
护卫小声说,苏梨紧盯着周少爷,周少爷胡乱打着滚,衣服凌乱渐渐露出腿间的物什,苏梨还没看清,张五已挡在苏梨面前:“姑娘别看!”
说着话,周少爷竟是痛得晕了过去,这声音惊动了旁人,前院的伙计闻声跑过来,一直没露面的周老板也穿着圆领褂衫戴着圆顶帽快步走来:“怎么回事?”
之前被护卫踹飞的壮汉爬起来指着苏梨他们大喊:“老爷,是他们突然闯到后院,欲图谋害少爷!”
“不是!这位姑娘是来谈生意的!”
张五挡在苏梨面前大声驳斥,周老板提步走过来,见自己的儿子衣衫不整的昏倒在地上,面色顿时一沉:“还不把少爷扶回屋里!”
那壮汉立刻上前扶起周少爷,然而刚走了一步,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周少爷身上掉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东西吸引,张五因为太过震惊忘了挡住苏梨,苏梨一眼就看见掉在地上的是那周少爷的命根。
那东西落地以后,很快腐化,成了一滩血水,散发出淡淡的恶臭。
苏梨微微皱眉,那壮汉还扶着周少爷,脸色发白,动作缓慢的扭头看着周老板:“老爷,少……少爷他……”
“还不快去找大夫!都愣着做什么!”
周老板怒吼,亲眼看见自己儿子的命根化成血水,这种冲击对他来说也是十分巨大的。
吼完,他扭头看向苏梨,俨然把苏梨当成害他儿子的真凶,苏梨并不害怕,平静开口:“方才我见周少爷行事异常,已经让人去通知京兆尹前来,周老板若有什么疑虑,一会儿尽可告知京兆尹大人。”
旁边就有医馆,大夫很快来了,看见周少爷的伤全都吓了一跳,诊断以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周少爷晕了没多久就醒了,醒来以后痛得不住的嚎叫,杀猪一般。
林政就是踏着这样一片惨叫声带着人来的,他被周少爷那惨叫声刺激得头皮发麻,听周老板说周少爷的命根子化成了一滩血水,更是觉得离奇。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苏县主,事发之时你刚好在此,可否说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
苏梨简要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示意护卫把麻袋里的女子交给林政,却听见护卫有些意外的声音:“大人,她死了!”
此话一出,周围静默了一瞬,还是苏梨最先反应过来:“林大人,只怕要请仵作验尸才能还原事情真相了。”
林政点点头,让人把尸体抬回衙门让仵作验尸。
闹出了人命,自己儿子又伤成这样,周老板怒不可遏,把那壮汉叫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壮汉自知闯了大祸,也不敢隐瞒,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
原来这周少爷是周老板的老来子,周老板平日很宠他,养成了他好吃懒做又好色的性子,平日府上的人不敢与他作对,但凡长得看得过去一点的丫鬟都被他弄来做了通房丫鬟。
府上的丫鬟都糟践完了,揽月阁也被封了,他百无聊赖看上了城郊二十里一个农家的小娘子,那小娘子生得好看,刚成婚没多久夫君就从军打仗去了,只与年迈的瞎眼婆婆相依度日,后来周少爷偶然看中了这个小娘子,便想方设法的要调戏人家,奈何那小娘子性子刚烈,死活不从,这周少爷竟禽兽不如的抓了那瞎眼婆婆要挟小娘子。
小娘子无可奈何,只能从了周少爷,周少爷来了兴致就要跑到小娘子家中与她云雨一番。
结果前些时日小娘子发现周少爷早就将瞎眼婆婆推进水井里淹死,假意与周少爷欢好,差点用剪刀捅死周少爷,周少爷大怒将那小娘子捆在家中狠狠折辱一番便回了家。
昨日周少爷又想起来小娘子的滋味,便让手下去将小娘子偷偷弄进城里,与小娘子颠鸾倒凤。
这一次那小娘子却异常配合,周少爷欢喜得不得了,留小娘子住了一夜,还许诺只要小娘子乖乖听话,就抬小娘子入府做妾,哪知今日竟出了这样的事。
周老板听了那壮汉的话差点没气死过去,这个小畜生怎么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周老板气得浑身发抖,想到刚刚的变故,一个劲的念叨:“报应!都是报应啊!”
林政听得也是脸色难看,他为官也不少年了,却是第一回听见这么让人咬牙切齿的事。
不过周少爷会突然如此,应该不是周老板口中所说的报应,而是那死去的女子给他下了什么毒。
“周老板,此案本官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周少爷和这位家仆就由本官先带回京兆尹大牢去了。”
林政板着脸说,若是事情最后查证属实,周少爷和那壮汉都逃不过死罪一条。
周老板痛心疾首的闭上眼睛,并未替自己的儿子求情,苏梨心念微动,问了一句:“那位女子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那壮汉仔细想了一会儿道:“好像叫孙耀,瞎眼婆子就他一个儿子,指着他光宗耀祖呢。”
孙耀。
苏梨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发现并不在她之前标注的三百二十人之中。
他应该还活着!
苏梨想着从成衣铺出来,她走得很急,心神全想着一件事,没注意到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直接一头撞上上去。
来人比她高出许多,她一头撞在他硬实的胸膛,鼻子一酸,然后腰被抱住。
“撞痛了没有?怎么这么不小心?”
楚怀安紧张的问,抬手要帮苏梨揉脸,被苏梨冷着脸一把拍开:“放手!”
楚怀安拉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求着岳烟给他开了点药止了泄,马不停蹄的出宫来找苏梨,哪里肯就这样放手?
“阿梨,我错了,你听我说……唔!”
楚怀安痛苦的抱着右脚金鸡独立,苏梨还不解气,又狠狠的踩了一下他的右脚。
楚怀安痛得脸色苍白,表情扭曲,苏梨推开他径直走出去,翻身上马直奔西山军营。
西山军营是先帝之前整兵练武的地方,这些年成了春围秋猎的临时驻地,离城中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苏梨到的时候,所有人正围在校场,不知是不是他下过什么命令,一看见苏梨脸上的伤,守在营口的将士就给苏梨放了行,围观的将士也纷纷给苏梨让开一条路。
苏梨走过去,看见八个穿着粗布棉衣的姑娘战战兢兢的站在中间,陆戟和赵虎押着五个将士跪在他们面前,那五个将士浑身被鞭子抽得鲜血淋漓,陆戟和赵虎手上各自拿着一条血淋淋的长鞭,如鬼魅如索命阎王。
“怎么回事?”
楚怀安赶来走到苏梨身后问,楚凌昭这次下足了料,即便有岳烟开的方子,他现在身体也虚得不行,骑了这么会儿马,气就喘个不停。
苏梨没理他,陆戟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
这一鞭子用了十成的力道,血肉横飞。
几个姑娘吓得尖叫起来,几人一头磕在地上,大声喊道:“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赵虎跟着追加一鞭子:“大声点,都他娘的没吃饭啊!”
“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几人拼尽全力吼着,一个姑娘哭着喊道:“别打了!陆将军,我不追究了,你饶了他们吧!”
几个姑娘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之前还想着有机会要把玷污自己的人千刀万剐才能解气,真到了这个时候根本狠不下心来。
陆戟绷着脸没说话,赵虎把鞭子丢到一边,拿了一把刀丢到地上,从那几个人扬扬下巴:“动手吧,是爷们儿就别让老子替你们动手!”
赵虎满脸不屑,镇北军都喜欢说荤段子,但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人。
几个姑娘被赵虎脸上的匪气吓得后退两步,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跪在最边上那人一把拿过刀,狠狠地插向自己胯间!
“啊!”
伴随着几个姑娘的尖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覆上苏梨的眼睑:“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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