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如海很紧张。
甚至觉得有些头大。
庄门前的少年一跪竟就是数个时辰。
执着的让人汗颜。
要知道现在的天虽不是寒冬腊月，但这里可不比别的地方，常年受那族中滋养天心藤的宝地影响，即便是酷暑时节，也时常会冰霜数里，风雪弥天。
可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说好听点是穆氏一族的管家，说难听点就是一个下人。
老爷不应，自己再怎么恻隐之心大动，还能破例让其进了门不成？
裹了裹狐裘大衣。
让身侧小厮重新添了点柴火，再温一壶自己珍藏的柳叶白。
啧啧。
这熬更守夜的苦差事似乎又找到了那么一丢丢的慰藉。
小厮偷摸的从门缝看一眼出去，随后把温好的酒递来，面有不忍地问道：“福伯，这么冷的天儿，那人莫不是死了？怎地半晌都没了动静？要不然把这柳叶白让他呷上一口？”
福伯接过酒壶，顺道也朝门外瞅瞅，只见那少年此时已然似那冰雕一般，竟真的一动不动。
心中有些叹息。
“唉……老头子我啊今儿就与你说道说道，做人心有不忍是好的，但这世道啊，你得记住，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别回头一个不留神，小命儿啊，就不保喽。”
说完。
福如海竟也不再断气那酒壶，整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起来，就这样假装无视了门外少年。
小厮看了看，轻叹一声，也学着老管家的模样，双手缩进袖口，假寐起来，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这夜。
更深了……
苏让的心跌入谷底。
来时的信誓旦旦早已被冲刷了个干净。
亲人么？
还真是亲呢！！！
亲的如同这满地冰霜般冷漠。
“哥。”
一袭暖意加身。
却是从马车中踉跄赶来的妹妹给自己心爱的哥哥披上的一件外衣。
眼圈明显红过的苏萌儿努力挤出一丝苦笑，静静地说道：“我们走吧。”
看着妹妹懂事的面孔，和被寒意侵袭止不住微微发抖但却强壮淡定的肩膀，苏让揪着的心此时仿佛在撕扯。
深深看一眼那嵌着白玉从未有过半分动静的的大门。
苏让的心竟然突然归于了平静，平静到一种发指的程度。
天空的雪还在下。
地上的霜还在结。
唯独那寒意却是消失了。
一抹绚丽的火舌在这显得格外的亮眼。
璀璨的火光在夜里迸溅出动人的颜色。
转身。
离去。
再不回头！
那车辕声走远后，大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老管家苍老的面孔偷着瞧了大门几眼，瞬间面色一皱，快步朝庄里跑去。
不识字的小厮看着大门上横七竖八的痕迹，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惊骇先前那个看似文弱的少年竟破坏力如此惊人，不由地心底生出了些许艳羡。
————
————
啪！
砚台砸在地上炸裂成渣，汤墨豪洒一地。
屋内的老管家福如海身躯一颤，哪里还敢看半眼面前这个年逾花甲但却丝毫没有暮气的白发老人？
穆尚礼很气，眼眸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怒意，那手中抓握着的笔杆已然从中崩裂。
“莫欺少年穷？！！！”
“苏战天，你当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真以为我穆家是好欺辱的不成！”
“二十年前你拐走我那不孝女不说，现在你那小杂种也敢来我穆家作威作福？！！！”
砰！
手中笔杆直接化为齑粉。
穆尚礼眼眸若鹰，看的福如海心惊肉跳。
“去！立马给老夫派人把那小杂种的腿打断！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此一言。
福如海更是惊心，作为家族的老人，对于苏家多少是知晓一些的。
那小子无论如何可也算是穆家的外孙啊。
“老……老爷……”
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迎上穆尚礼那仇怨深重的凝视。
福如海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当即就一拱手一弯腰领了命便要去执行，只是心中暗叹少年的命不好。
————
————
福如海不愧是能以凡人之躯在穆氏这样的大家族中坐稳管家之职的人物。
执行力之强不可谓不骇人。
这不。
在他的安排之下，那飞雪落霜的林间，一辆马车已然被穆家的护卫们团团包围住。
“小子，莫要怪我，小老儿也只是听命办事，若真要怪，就怪二十年前你爹拐走了老爷心爱的大小姐吧，如若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番场面了。”
福如海太懂的立场这个东西，所以在说此番话时，面皮连一丝抽动都没有，语气更是听不出半分情绪。
很难想像。
眼前的这个人刚刚还想替苏让求情，现在却又如此的绝情。
“穆尚礼要杀我？”
苏让面色出奇的平静，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
福如海摇头，随即面无表情地娓娓道来：“但也差不离了，毕竟在这里断了你的双腿，你也活不成。”
听闻。
苏让笑了。
笑容里满是狂妄和不羁。
福如海眉头微皱：“你为何笑？”
苏让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笑这世道可笑之处，笑这人间该笑之人！”
福如海心头微微一震，不知为何，他心底竟然对眼前少年升起了一丝后怕。
这种感觉，哪怕在面对发怒的老爷时也未曾有过！
不行！
以此子的心性，他今日必须死！
如若不然，日后穆氏恐有大患！
一念及此。
福如海心底对苏让的悲悯瞬间消散一空，有的只是为了老爷排忧解难的赤胆忠心！
“动手！连同马车里的小妮子一起杀！”
那语气也不再平静，反而透着无比的无情与冷漠。
似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残酷场面，他早已习以为常。
也的确如此。
毕竟能几十年都稳坐管家之位，可不仅仅是执行力和立场这么简单。
唰！
唰！
唰！
包围着马车的十数护卫如同下山猛虎朝苏让扑去！
这原本被点点月光照耀的静谧林子，瞬间变的肃杀万分！
苏让的拳捏的嘎嘣作响。
苏让的气呼的如同蛮牛。
苏让的眼睁的好似恶魔！
终于，在这一刻。
他对这个还曾抱有幻想的外公家——
动了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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