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父,他还在跪啊。”
“便让他跪吧。”一道沉沉的男声响起,“陛下,我大纪乃仁义之邦,放了那些北狄降军,自可以德服人,万国朝贺。”
“朕都听相父的。朕的这位小皇叔,有些无理取闹了。他还派了太监偷偷递血沼,说我大纪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百姓千里逃荒。”
“陛下,他是在图谋兵权。”
“朕可不笨,百姓要是种田没粮食了,为什么不会去捕猎呢?皇宫狩猎场的狍子林鹿,很肥美的啊。”
“若不然,来长阳城开个小铺子,也不至于饿死吧。”
“陛下,是这些百姓过于闲散了。”
“朕当然明白,没有粮食吃,不会吃肉吗?肉碎碎也不难吃的。”
“呵呵,陛下真是英明。”
……
袁陶跪在御道上,面前的青石位置,已经咳了一大滩的血迹。
他还是没有走。
在黄昏中,一言不发地跪着。
劝谏不能上达天听,又被排挤出了朝议,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国姓侯袁、袁陶,入殿觐见!”
一个满脸悲壮的老太监,走到袁陶身边,高声来唱。
喀嚓。
有御林军冷冷走来,一刀割了老太监的脖子,尸体搬到了旁边的过道上。
乍看之下,至少有了四五具。
袁陶咳了几下,嘴里有血滴落,晕开成一朵朵血色梅花。
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金銮殿。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全身。
“侯、侯爷。”一个年纪尚弱的小太监,趁着御林军不注意,红着眼睛跑来。
“大家都说,侯爷是忠臣,去年之时,还帮我等这些阉人谋了福。无人帮侯爷,我等来帮。”
“咳咳……你叫什么。”
“侯爷,奴叫小斑鹿。”
“小斑鹿,回去吧。”
“奴不走,大纪可以没有奴,但不能没有侯爷,奴愿意赴死。”
袁陶红着眼睛,缓缓闭眼。
“大纪贤侯袁陶,入殿觐见——”
小斑鹿的尸体,再度被御林军拖走,血色的印子,拖了长长的一路。
袁陶捂着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
待摊开手掌,已然是满手血迹。
“袁陶,拜见陛下!若与北狄议和,我大纪危在旦夕,恐有颠覆之祸!”
他喊了起来,声音带着破锣般的嘶哑。
无人相应。
御道上的余晖,如落潮般退去,退到了中门之处,黑夜沉沉而至。
清晨,微微霜寒的天气,割打着人脸。
一夜未睡的两队御林军,终于发现那位倔强的国姓侯,不再相跪,而是沉默地起了身子。
乍看之下,却似乎有些不对了。
“都头,那位侯、侯爷的头发。”
“似、似是一夜白了头。”
所有人望过去,都忍不住脸色带着复杂。如他们,虽然是各司其职,但终归在心底里,对于这位忠臣侯爷,也是多有佩服的。
寒意之下,袁陶面朝着金銮殿拜了三拜,才摇摇晃晃地起了身,沉默地拖着脚步,一边咳着血,一边趔趄往宫外走。
被风撩起的长袍,哪里都是晕开的血色。
束发的银冠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只余满头的霜白,随风而飘荡。
一夜赶回的顾鹰,红了眼睛,挣脱了御林军的阻拦,奔到袁陶面前。
“主子……”
“莫说话,我想静静。”
御林军不敢相挡,缓缓让开一条通道。
那一头苍霜银白的头发,一步一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
长阳城,小碧湖,水榭书院。
徐牧站在垂柳之下,当看见袁陶走回的时候,胸膛之间,蓦的涌起一股发涩。
“侯爷。”
他几步过去,将袁陶一把扶住,扶到垂柳边坐下。
“顾鹰说你来了,这倒是好事情。”
“侯爷,你的头发。”
“昨日入了殿,也不知如何,突然间有事情想不通,便愁得头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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