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我背你走。”
“若是吾弟……咳咳,再好不过。”
徐牧红着眼睛,把袁陶背在身上,只觉得这位一生忠义的小侯爷,身子消瘦得厉害,孱弱如老人。
顾鹰在后,一边像孩子般啜泣着,一边紧跟着脚步。
“定了江山,下去见了先帝,他固然要骂我的,但我袁陶有罪,却无过。我并非是救皇室,我是在救国啊。”
“咳咳……这些事情,终归要有人做,生在乱世,并非你我所愿,但国崩而不救,便是你我之过。”
“顾鹰,长阳青石巷的柳家书生,颇有几分大才,你送银子周济了吗。”
“主子,送、送了。”顾鹰拖着哭腔。
“凤阳镇有十几户百姓受了冻灾,你去官坊催赈银了吗。”
“主子,也催了!”
徐牧知道,背上的小侯爷,已经是开始胡话了。
“顾鹰,你以后跟着小东家,听小东家的话……咳咳,吾弟啊,顾鹰是个莽脾气,不过也是忠义之人。”
“侯爷,我知晓……到城墙了。”
徐牧吸了下鼻头,将袁陶稳稳扶住,两人便靠着城墙,并肩站着。
在下方,数不清的百姓和救国营将士,一路嚎啕而来,又面向袁陶的方向,匆匆跪下。
袁安几乎是跪着爬来的,低着头,死死磕在泥地上。
“吾弟,我听见哭声了。”
“百姓在……恭送侯爷。”
袁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到了极致。
“日后有了新帝,无了奸相,尔等的生活,定然要过得比以前好。只可惜,我等不到登基那一天了。”
徐牧沉默无言,抬了头,发现袁陶的头发,已经彻底变得枯白,脸色发青得可怕。
“恨不能驱逐北狄,扬我中原之威。又恨不能再带兵出关,复我大国江山。三十余年的庸碌,每一步如履薄冰,却救不得天下百姓于水火。”
“吾弟,这些事情,我还未做完……便交给你了。切记正道虽是沧桑,却终归是问心无愧。”
“我先前还和顾鹰说,若有了空暇,想去边关再看一看,吹吹沙风。”
“但我似是累了——”
袁陶伸出手,面向天空,似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了下来。
黄昏的城墙上,那一袭白衣胜雪,宛若雕塑一般,仰着头,努力挺直着身子,再也不动半分。
徐牧红着眼睛,跪倒在袁陶身边,一时泣不成声。
“恭送侯爷。”
“恭送侯爷——”
城墙下,无数道人影,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悲声痛哭。
远处清馆的花娘,酒楼里的食客,巷子里的乞儿,都纷纷跪地相拜。皇宫里,还在镇守的将士,听见袁陶故去的消息,收了武器,也悲恸地跪在雪色之中。
顾鹰将头颅整个磕破,磕裂了面前的青石。
“顾兄……且节哀。”
“小东家,主子丧葬的事情,要劳烦你了。”
“顾兄?”
顾鹰仰着头,嘴里渗出黑血,“我早些时候……食了毒药。我怕主子去了下面,会缺个护卫。”
“小东家放心……虎堂的人,我下了死令,不得殉主。劳烦小东家,将我葬在主子的身边,堆、堆个小坟山即可,我想守着主子——”
话未完,顾鹰沉沉闭上眼睛,叩拜的身姿,依然朝着袁陶的方向。
徐牧心头发酸,苦涩地抬起头,却突然发现,天空之上的雪绒,似要渐渐地停了。
……
一片小树林里,神医李望儿靠着马车坐下,顾不得几个徒子的呼喊,口鼻间有乌血渗出。
“师家为何服毒。”
“为,一场忠义。”
……
“小侯爷一死,长阳局势便要动荡起来。”李如成叹着气,一场大仗之后,脸色也变得有些苍老。
“留在长阳,你日后要多加小心。”
“只可惜,调入内城的两万定北营,统一编成了救国军,用作镇守长阳。否则,还能替你撑撑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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