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罗青桃窝在君洛的怀里,哭一阵、笑一阵,说一阵、叹一阵。短短一个上午,仿佛要把这辈子没有说的话全都说尽了。
小太监来找了几次,君洛始终舍不得起身。
还是罗青桃放心不下,反复催了几次,最后装出生气的样子来,才终于把他撵了出去。
她实在不能不替他担忧:他已有好些日子不理朝政,这段时日若有人要兴风作浪,他只怕还有的焦心呢!
果然,君洛这一出去,就是整整一个下午杳无音信。
从前罗青桃恨不得一辈子再不见他,如今却只盼着时时知道他的消息,生怕遗漏了一星半点儿。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很糟糕。
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她却如此贪恋与他相处,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她不怕死,如今却很怕到了那一日,她会舍不得。
人呐,总是这般贪心不足!
傍晚时分,水湄阁来了人。
罗青桃以为是君洛派过来的,正待欢喜,却看到了一张皱纹横生的老脸。
“喂,老道,谁许你到这里来的?”罗青桃一肚子没好气,对这个仙风道骨的老家伙全无半分敬意。
玄音竟也不介怀她的无礼,捋了捋胡子,径自在竹椅上坐了下来,悠悠开口:“我是国师,这偌大的皇宫,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罗青桃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宫里有好些地方可以闲走、有好些蠢货愿意听你讲道,请道长移步别处,莫要在此扰人清梦!”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丫头!”玄音吹了吹胡子,闷闷地道。
罗青桃赏了他一个白眼。
却听玄音悠悠地道:“宫里的人虽不少,‘蠢货’却只有这一只。你叫我再到何处另找一个‘蠢货’来?”
罗青桃听得一愣,随后恍悟:这老道,竟敢当面骂她!
“蠢货”这两个字她听得不少是不假,可是这也不代表谁都可以把这俩字丢到她头上!君洛这么叫她,她喜欢;表哥这么叫她,她也高兴;可是眼前这个老道算是什么玩意儿!
罗青桃当时就不乐意了:“喂,老道,你还想在宫里混不?信不信我给你一刀,让你名正言顺地一直在这宫里混到老?”
“嗯?”玄音捋了捋胡子,表示不解。
直到旁边的暖儿忍不住笑了出来,玄音才黑了脸,愤怒地吹了吹胡子:“臭丫头,真不讨人喜欢!难怪你要家族凋零情路坎坷,命途多舛多灾多难!”
罗青桃皱了皱眉头,脸色难看起来。
虽然不排除这老道信口开河的可能,但……
他会不会真的有几分本事呢?
虽不知道此人来路如何,但他既然能自由出入宫中,想必不是寻常沽名钓誉之辈。罗青桃有些迟疑,不敢再放肆下去。毕竟上一次幽兰居的事,她还承了这老道一份人情呢!
玄音见罗青桃噤声,立时得意起来:“怎样?到底还是你怕了我吧?”
罗青桃发现自己实在不该被这个老家伙唬住的:这分明就是一个为老不尊的老糊涂,哪里是什么高人了?
玄音察觉了罗青桃鄙夷的目光,气得打了个嘟,敲扇子怒道:“不可爱的臭丫头,贫道不管你了!你愿意应劫就应劫去,横竖你死了,这天下也不过是换一家主人,归他们姓洪的去罢了!”
这话正戳中了罗青桃的心事,听得她心中一凛,立时肃然。
玄音显然有些得意,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罗青桃见他如此,一时又有些疑心。
玄音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近来颇为烦恼,心结重重。今日虽说有所开解,但死结已成,无法可想,是也不是?”
罗青桃不喜他这般语气,便坐直了身子,淡淡道:“生老病死,那是避无可避的事。我虽有所不甘,却也不至于便异想天开,生出逆天而行的心思来。”
玄音不屑地撇了撇嘴:“逆天而行?你自然没那个本事!不过,老天才不会那么闲,跑出来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直说你这条命还有救,大梁国也还有救,只看你愿不愿意撑下去罢了!”
罗青桃怔了好半晌,缓缓地站了起来。
玄音也跟着站起,摇扇笑问:“如何?”
罗青桃皱眉:“你是神仙?”
“一介凡人。”玄音大笑。
罗青桃再问:“修道有成,能窥天机?”
玄音敛了笑容,郑重道:“天机不能窥探,贫道不过是窥得几分人心罢了。”
罗青桃怔了好一会儿,只觉这老道似乎挺值得信任,却想不出个中缘由。
也难怪人人都说她蠢……
她这脑壳之中,装的多半真是浆糊吧?
见她如此,玄音在旁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罗青桃抬起头来,向他苦笑:“你来找我,实在是来错了地方了。我一向不怎么聪明,近些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糊涂。似你们这种玄乎其玄的话,我是半句也听不懂。”
“岂止是你一天比一天糊涂?那个当了皇帝的臭小子,最近可也不怎么聪明!”玄音拿扇子敲着脑门,无奈地道。
这句话,罗青桃很不爱听。
但她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玄音叹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罢了罢了,我也不戏弄傻子了!你只给我听着,若不想死,就好好打起精神来!明日你这里有贵客来访,你千万谨慎些。你和大梁的生死存亡,全在她的手上了!”
“你不是不能窥天机吗?”罗青桃皱眉。
玄音气得直拍桌子:“蠢蠢蠢!蠢死了!人是我请来的,成不成?明儿来的是我的师妹,成不成?我告诉你臭丫头,你若是把人给得罪了,我包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罗青桃被他的语气吓住,许久才撇嘴道:“你已经没有什么本事,你的师妹多半也只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我才不信你们呢!”
“臭丫头,哼,臭丫头!”玄音拿扇子狠狠地四处乱抽,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时外面忽地传来一声轻咳:“谁在骂朕的女人?”
“啊,时候不早,贫道该告辞了!”玄音猛地跳了起来,夺门而出。
罗青桃看着走进来的君洛,瞪大了眼睛:“那老道为什么怕你?”
“他有把柄在我的手上。”君洛笑得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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