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湄阁中,仅有的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都躲了出去,只有九娘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心里直打鼓。
罗青桃从太和殿回来之后,脸色便冷得吓人,小宫女们送来的茶水点心全被她丢了出去,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在生气似的。
九娘使命在身,不能像旁的小宫女一样撂挑子躲出去,只好忐忑地站在门口,不住地偷眼打量罗青桃的脸色。
罗青桃却不觉得自己在生气。
她的心里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昏头(当然,只有她自己这么认为)。此时她心里飞快地转着一些念头,却总是稍纵即逝,让她抓也抓不住。
自然,都是关于君洛的:
即使她愿意相信他是中了旁人的圈套,也不代表她不可以生气——不对,不是这个!
那个西楚太子妃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此番君洛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会不会为了“负责”而把她收进后宫——什么嘛,也不是这个!
他说马车上被人下了药,可是什么药能让人糊涂到那等地步?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借着药劲装糊涂,没准他心里早就惦记着那个娇滴滴嫩生生的小美人了——该死,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罗青桃越想越烦躁,忍不住拂衣起身,“砰”地一声打开了窗子。
九娘吓得瑟缩了一下,有心过来安慰,脚下却半步都没敢迈出来。
窗外微凉的风吹到了脸上,罗青桃清醒了几分,终于在那一个念头消失之前,揪到了它的尾巴——下药的人究竟是谁?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算计到大梁皇帝头上来?
提到用药的高手,罗青桃首先想到的就是以毒术和蛊术闻名天下的南越。大梁与西楚交恶,对南越而言确实是一件可以坐收渔利的大好事儿。从这一点上来说,南越的嫌疑确实很大!
但此时无凭无据,立刻下结论似乎太早了些。毕竟,羌族、北番这些国家,也可以做这场纷争的受益者。
除此之外,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比如,西楚的使臣之中,有没有与太子妃素日不睦的?
再比如,太上皇最近正在想方设法拉君洛下马,会不会是他设此毒计……应该不会吧?
至于芸贵太妃,那个女人三天两头抽风,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倒也不意外……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毫无疑问的是,君洛此时的处境,完全称得上是“四面楚歌”!
想害他的人那么多,他能防得过来吗?
校场围猎之行,罗青桃很想与他同去,心里却又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承认她小心眼,想到昨晚回宫路上她等他等得心焦,他却在另一辆马车里同别的女人一度春宵,她便觉得心里堵得慌,看见他就觉得恶心!
想到这里,罗青桃心里的烦躁更严重了几分。
后半夜的时候,那混蛋居然还来水湄阁跟她……
该死,他洗澡了没有?
也不知道那个西楚太子妃素日德行如何,万一是个不检点的,那混蛋可别给她招惹什么奇奇怪怪的病回来!
罗青桃越想越恼,忽然拍桌向九娘吼道:“赶紧叫人给我烧水洗澡!去太医院要些解毒治病的药来,越多越好!”
九娘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问:“郡主要的是什么药?要解什么毒的?”
罗青桃气得直跺脚:“我怎么知道是解什么毒的!最好什么毒都能解,治烂疮的、灭虱子的、杀臭虫的药也都拿一点来!娘的,要不是怕被烧成干尸,我恨不得弄些石灰粉来泡水洗……”
九娘再不敢多话,转了个身一溜烟地跑掉了。
罗青桃烦躁地砸了桌上的果盘,却听见沫儿微微发颤的声音在窗外响了起来:“郡主,蓝总管在外面等候,说是有要事求见!”
“不见!”罗青桃怒气未消。
外面安静了一阵,过了一会儿却是蓝总管的声音响了起来:“郡主恕罪……皇上御驾即将启程出宫,已点了郡主随侍,请郡主随老奴前往……”
“不去!”罗青桃硬邦邦地打断了他的话。
蓝总管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又响了起来,这次却带了几分怒意:“恕老奴直言,郡主虽然深受盛宠,却也不该恃宠而骄,公然抗旨!”
罗青桃眉梢一挑,冷笑起来:“抗旨算什么?我还敢弑君呢!”
蓝总管打了个哆嗦,老脸立时煞白起来。
“弑君”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天底下谁不知道?只那两个字出口,不需要付诸行动,就已是死罪啊!
眼前这个女人……
蓝总管一向只在君洛面前伺候,极少来罗青桃这里,此时初次交锋,他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大胆!
这话若是传回去,会不会龙颜大怒?会不会连累他这把老骨头?蓝总管心里可没有底。
沫儿在旁站了好一会儿,这时忍不住插言,向蓝总管陪笑道:“郡主的意思是说,罗家征战沙场多年,宿敌必多,不知有多少人想杀郡主而后快……校场围猎正是刺杀的好机会,郡主若陪侍在皇上身边,未必不会有刺客出手。到时候万一连累了皇上,那岂不是等同于弑君一般天大的罪过?”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娓娓动听,听得蓝总管频频点头。
罗青桃没有多话,算是默认了沫儿的说辞。
于是蓝总管的心里终于舒坦了几分,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匆匆忙忙地回去复命了。
罗青桃隔着窗子敲了敲沫儿的脑袋:“你这丫头,倒生了好一张巧嘴!”
沫儿垂着头,战战兢兢地道:“奴婢自作主张,请郡主恕罪。”
“罢了,”罗青桃笑叹,“这次多亏了你。”
沫儿忙跪地道:“奴婢只是替郡主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已,不敢居功。”
罗青桃立时黑了脸。
心里话?
她心里什么时候想过那些话?
没有……吧?
当然没有!按照她的性子,要死也得拉君洛来垫背,怎么会怕连累他!她不想陪他去校场,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怕恶心!
没错,就只有这一个原因,再没有别的!
罗青桃“砰”地一声又把窗子关上,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大的火气是哪里来的。
可惜这会子沫儿早已走远了,完全没有被吓到。
另一个小宫女涟儿带着两个婆子把浴桶和热水送了过来,九娘也匆匆忙忙地带回了一大包药粉,极有眼色地当着罗青桃的面撒进了浴桶里。
罗青桃片刻也没有迟疑,立时脱衣进了浴桶,又叫涟儿添了好些热水,直烫得自己浑身赤红才算罢休。
外面廊下,悄悄转回来的沫儿压低了声音问九娘道:“那药粉是干什么用的啊?那么一大包,会不会对身子不好……”
九娘温和地笑着,慈眉善目:“一些祛寒散湿、调理身子的药罢了。”
沫儿捂着嘴偷笑起来。
九娘却仍是皱起了眉头,担忧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她主子这个跟头,栽得不算小啊!
宫门外,皇帝的仪仗已经等了很久。
蓝总管战战兢兢地把沫儿的话重复了一遍,谎称是罗青桃的意思。至于罗青桃所说的那两句话,他是死也不敢提的。
君洛安静地听完,双手的紧紧地攥了起来。
话说得再好听,也不能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那个女人不肯陪他!
虽然她的话让他很感动,但是……
该死的,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在生他的气、分明就是不肯给他示好的机会!
先前她不是一直在抱怨他冷落她吗?她岂是畏惧风险的人?昨夜她还在他的怀中说,要他实实在在地“待她好”!
如今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终于鼓起了勇气要与她一同面对风浪,她却要找借口来推脱!
那个女人,是极少认真说话的。她的话说得圆满体面的时候,往往并不意味着她郑重其事,而恰恰意味着她在敷衍,她只是在说场面话而已!
这个发现,让君洛不能不气恼。
他的心里本已乱成一团,只盼着那女人能陪在他的身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怪他……可是那个女人居然躲着他,这无疑是给了君洛当头一棒!
那个女人有多记仇,他是知道的。她生气的时候,他就该低声下气地在旁边赔不是,换着花样哄她才行!可是如今队伍已经启程,各国使者已经出城很久了,他这个东道主岂能临阵脱逃?
君洛咬着牙忍了很久,拼命压下回宫去找她的冲动,沉声吩咐:“启程吧。”
蓝总管松了一口气,忙叫“起驾”。
帝王依仗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奔赴校场而去。
君洛知道,在那边等待着他的,是一场看似繁华热闹、实则暗潮汹涌的较量,更是一场杀机暗涌的豪赌,赌注是每个人自己的性命,以及几个国家的兴衰荣辱!
校场围猎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儿马虎。
至于那个女人……万般无奈,也只好等围猎的事情结束、打发走了那些该死的使臣们之后,再回宫向她负荆请罪了!
君洛这样想着,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了校场围猎这件大事上。
火烧眉毛顾眼下,他的这个决定原本并没有错。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爷一向最喜欢戏弄人,等他有时间回宫“负荆请罪”的时候,水湄阁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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