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队伍整装出发,辰时已进入了深山。
一路之上,从将领到士兵,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人人都知道这是攸关生死的一段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堤防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猛兽。
正午时分队伍原地休整,众人草草啃了几口干粮,再次上路。
一个上午平安无事,让士兵们心里的那根弦稍稍放松了几分,一些年轻士兵的目光开始在路旁的奇花异草上面流连。
便在这时,走在前面的一个士兵忽然惨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尚未回过神,队伍中已倒下了第二个、第三个……
惨呼和惊叫霎时响成一片,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很快乱成一团。众将士互相推挤踩踏,撞进荆棘毒草丛生的草木丛中,惨呼声如同海浪一般重重叠叠地响了起来。
前面的将士倒下太多,开始停步不前,而后面的却还在源源不断地赶过来。于是没过多久,在一片稍稍平旷些的山间空地上,已聚集了数万人之多。
这数万人之中,已有一大半倒了下来。有的抱着肚子躺在地上惨叫,有的更是干脆一动也不动了。
云雾氤氲的山林之间、森森古木的空隙之中,成了阴森诡异的人间地狱。
罗青桃和林铮并辔而立,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面色凝重。
乳白色的云岚缭绕在罗青桃的周身,给她添了几分遗世独立般的缥缈之美。
可惜此时并没有人欣赏。
林铮微微低头,压低了声音:“贼人要来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山脊上忽然响起一阵喊杀之声,借着山中的回音,响彻了一整座山谷。
一个“杀——”字在山间、林中久久回荡,很快便已分辨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字,竟像是从每一个人的心底冒出来的。
所谓“四面楚歌”,所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大梁的队伍之中,后面的将士还在源源不断地赶过来,然后毫无悬念地加入倒地惨呼的行列。
南北两面的山坡上,却已有敌人冲了下来。
他们来势汹汹,恰如猛虎下山。那些倒在地上的大梁将士,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等待收割的战利品而已。
如夏日雨后山溪暴涨一般,三支“洪流”眼看便要撞在了一处。
林铮咬牙,拔出腰间长刀:“果然是南越贼子!”
罗青桃把玩着手中的铁鞭,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一骑快马从队伍中间奔了过来,冲到了罗青桃的面前。
罗青桃向骑在马上脸色惨白的书呆子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你不在马车里坐着,出来做什么?”
书呆子的声音发颤:“是……是南越的人!咱们的将士都中了他们的毒!南越毒术诡谲异常,无法可解……青桃,咱们离开这里吧!”
“身为将军,跟自己的士兵死在一起方是正途。”罗青桃语气淡淡。
书呆子的脸色渐渐开始发青:“青桃,你清醒一点!如今胜负已成定局,你留在这里毫无益处!你应该带着没有中毒的将士们离开这里,徐图后计!如今你只因舍不得这些中毒的将士,这样延宕下去,只会让更多人中毒,只会让事情更加无法挽回!你是主将,大事当前,应当尽早决断……”
“说完了吗?”罗青桃听得不耐烦,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书呆子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
罗青桃把石头和九娘叫了过来,冷声吩咐:“定国侯阵前妄言,扰乱军心,其心可诛!你二人立刻将他捆了,严加看守,待战后再行论罪!”
二人齐声应了,果然一左一右走了过来,将书呆子挤在了中间。
书呆子怔怔地看着罗青桃,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石头毫不客气地把他拖下了马,拿绳子捆住了他的双手,他也没有反抗。
这时南越的士兵已从高坡上冲了下来,像是闯入羊群的饿狼一样,撒着欢儿露出了他们的獠牙。
便在这时,变起俄顷!
那些饿狼们前一刻还在得意洋洋地收割着他们的猎物,下一刻却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甚至连惨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
倒下去的饿狼们,后背上无一例外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支箭。
南越士兵少说也有几万人,箭的数目只会更多。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急雨一般从茂密的树冠之中激射出来。锐利的破风之声掩盖了南越将士的惨呼,也掩盖了这深谷之中的猎猎风声。
书呆子仰头看看树冠,再看看罗青桃,脸色渐渐变得灰败,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罗青桃却再也没向他看一眼。
她的身子紧紧地绷着,手中紧握着铁鞭,紧张得掌心冒汗。
最初的失措之后,南越将士回过神来。
他们没有办法与树冠中的敌人对抗,便把目光对准了地上躺着的大梁将士们。
于是,那些绿莹莹的剑刃不约而同地转了方向,向着那些不知生死的羔羊们刺了下去。
预期的热血喷溅的美妙场景并没有出现。
在剑尖刺下的同时,地上的羔羊们,动了!
那些看似已经“死去”的羔羊,忽然还魂一般地睁开眼睛,一个利落的翻滚,便离开了剑刃的威胁。
那些刚刚还在抱着肚子哀嚎的病羊们,更是忽然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他们攥紧了手中的长刀,在南越贼子回过神来之前,对准那些惨白妖异的面孔,狠狠地砍了下去!
战场上的形势,再一次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这一次,南越贼子注定无力回天!
队伍后面的大梁将士还在的不慌不忙地向这边走着,而南越的伏兵却已经全部冲到了谷底,再没有援军过来了。
下山的猛虎,早已变成了笼子里的困兽!
一番厮杀之后,谷中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茂密的树冠忽然摇晃起来,一道道人影如同成熟了的果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从上面落了下来,赤红的颜色看得南越将士们心惊肉跳。
赤营!
可怜的南越人直到此刻才明白,他们自以为十分周全的一条瓮中捉鳖之计,早已被大梁人识破!非但如此,大梁人还很顺手地送了他们一个“将计就计”,狠狠地摆了他们一道!
看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尸首,剩下的南越人很明智地选择了跪地求饶。
罗青桃很干脆利索地把那些人甩给了林铮:“我懒得管,你去处理吧!”
万安、霍红英二人最后从树上跳了下来,齐齐大笑。
霍红英一巴掌拍在林铮的肩膀上,害得那强壮如山的青年龇着牙往后趔趄了好几步。
罗青桃见状,忍不住朝那个彪悍的女人翻了个白眼。
霍红英大笑了一声,又无奈地摊开了手:“他自己没用,这可不能怪我!”
林铮是个不多话的,心里虽然委屈,却不肯说。
霍红英觉得没趣,又向罗青桃笑道:“旁的俘虏收编了也无妨,南越的贼子还是不要的好!他们都是浑身有毒的怪物,若是把他们收进来,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他们咬一口!”
罗青桃恨屋及乌,对南越一丝好感也没有,所以也不会爱惜这些敌兵的性命。
那些南越士兵听见霍红英的话,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跪爬了出来,冒死抱住了罗青桃的马腿:“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南越军中奇毒见血封喉,小人愿意献出解药,求将军开恩,准许小人牵马坠蹬……”
罗青桃与霍红英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大梁军中的一个千夫长带着满身的泥土和草叶冲了过来,一巴掌便把那南越将领拍倒在地,骂骂咧咧地道:“奶奶个熊,等你的解药,你老子我早翘了辫子了!你求将军开恩?你奶奶的,你们满山放毒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求我们将军开恩?”
他一边骂,一边用鞋底狠狠地踩那个南越将领的脸。
罗青桃在旁看着,并没有生出恻隐之心,反觉得十分痛快。
这时那千夫长似乎踩得累了。他狠狠在那南越将领的肩上踢了一脚之后,站起身继续骂道:“用不着你献殷勤,你们那见鬼的毒药,我们早就解开了!你这种软骨头,留着性命有什么用?你要是生得好看些,或许还可以留下给我们将军暖床,偏偏你又生得难看——我看你还是去死的好!”
“咳……”罗青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伏在马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霍红英冷着脸甩了一下马鞭,那千夫长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
那南越将领忽然眼睛一亮,再次挣扎着爬了起来:“小人自知形貌粗陋,不敢妄想侍候将军……但小人家中有祖传房中秘方、采阳补阴之术,可使女子青春永驻,小人愿将此方进献给将军——”
话未说完,罗青桃手中的铁鞭已抽到了他的背上。
那将领惨呼一声,咳出一口血沫,仰起头来:“将军,饶命……小人出身南越第一世家,凡是世上所有的奇毒,小人家中都有方子可解……”
听到“南越第一世家”,罗青桃愣了一下,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唐可乔是你什么人?”
那将领脸色一变,冷笑起来:“那个小贱蹄子,论辈分算是小人的堂妹。可她不守族规,屡次败坏门风……”
罗青桃手中的铁鞭“啪”地响了一声。
那将领打了个哆嗦,住了口。
罗青桃闭目沉吟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听说过‘入骨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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