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桃慢吞吞地吃过早饭,又用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修饰衣裳妆容。收拾停当出门的时候,冯恩甫的人已经催了几百遍,天色接近晌午了。
放眼整个西楚,大概也只有罗青桃一人敢让太子殿下的车驾在宫门口等两个时辰吧?
冯恩甫显然是恼怒的。但这种恼怒,在看到罗青桃的那一瞬间立刻烟消云散了。
当着一众从人的面,他捧起罗青桃的手,如获至宝:“青桃,你今日好美。”
罗青桃不好打他的脸,只得目视前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没给你丢脸就好。”
冯恩甫笑逐颜开:“西楚百官凡是见过你的,都说你的姿容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你怎么可能给我丢脸?我只怕自己是一届凡夫俗子,配不上你……”
“今日太子殿下倒有自知之明。”罗青桃淡定地呛他一句,径直跳上了马车。
冯恩甫的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罗青桃在马车上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依然站着发呆,只得吩咐宫女喊他。
冯恩甫笨拙地爬上马车,讪讪道:“你总喜欢开我的玩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肯给我留点儿面子。”
罗青桃语气平淡:“我若真不给你留面子,就该给你下点药,让你下半辈子一刻也离不开拐杖,稍远一点的路就得叫人抱着走。”
冯恩甫听出她话中的嘲讽怨怼之意,不敢辩驳,只好讪讪地赔笑。
随行的侍卫和宫女听见这一番对答,人人惊诧莫名。
他们对冯恩甫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前,那时他还是个高傲倔强的少年。可是如今呢?
这个脸色苍白、唯唯诺诺、毫无主见和骨气的男人,真的是他们的太子殿下吗?
平心而论,这样的太子殿下,坐在这位明艳照人的太子妃身边,确实有些……不配!
车马迤逦,不久便到了军营。
冯恩甫极不愿意到这个地方来,无奈皇帝已经下了严令,他再不情愿也只好挽着罗青桃一起下了车。
罗青桃倒是对这个地方很感兴趣。
一进辕门,她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练兵场。
冯恩甫无奈,只得一溜小跑在后面跟着,直抱怨她太实在。
在他看来,所谓视察军营,不过是到这边来露露脸、喝杯茶,显示一下皇恩浩荡也就够了,哪里用得着亲自去看那些又脏又臭的士兵!
幸而他知道罗青桃的脾气,一时倒也没多说什么。
练兵场上,众将士挥汗如雨,手中大刀长矛挥舞起来,倒也虎虎生威。
营中主将是一个国字脸倒八字眉的中年汉子,叫什么“偃将军”的。此人一向心高气傲,瞧不起皇室之人。此番罗青桃突然造访,他是一百个不高兴,倒八字眉几乎耷拉成了正八字眉。
倒是一旁陪侍的一位督军满面欢容,一路上殷勤地向罗青桃二人介绍着营中的操练规程,说得天花乱坠。
罗青桃走累了,袍袖一甩便坐在了地上。
冯恩甫忙叫人去拿椅子来,又拉着罗青桃的手急道:“这地上又凉又硬,又那么脏,你怎么……”
“先前在大梁军中的那些日子,太子殿下实在辛苦了。”罗青桃淡淡地道。
冯恩甫忙道:“为了你,再辛苦也无所谓!”
罗青桃冷笑一声,没有接下去。
冯恩甫回过味来,意识到罗青桃是在嘲笑他娇气,一时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但他依然觉得罗青桃坐在地上太不像话。于是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极妙的注意,忙招呼偃将军等人也一起坐下。
偃将军二话不说就坐在了罗青桃的对面。雷督军跟冯恩甫一样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罗青桃点了点头,微笑地看向偃将军:“据我所知,大梁已经在往边境调兵遣将,有十万余人已经厉兵秣马,只等一声令下了。依你看,我军二十万将士对阵大梁,有几分胜算?”
偃将军冷笑一声:“二十万对十万,万无一失!”
旁边的雷督军也忙赔笑:“太子妃放心就是,大梁那群蠢货不来便罢,一旦来了,咱们必叫他有来无回!”
“是么?”罗青桃冷笑。
冯恩甫有些着急回去,忙在旁急问:“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罗青桃从地上拔了根草,掐着草尖儿笑道:“大梁朝中已经无将可用。如果我所料不错,带兵的多半会是靖王君瀚。”
偃将军倒吸了一口冷气。
罗青桃微笑地看着他:“怕了?”
“大梁靖王悍勇,只怕是个劲敌。”偃将军倒是很耿直。
罗青桃赞许地点点头:“他是一头猛虎,只不过先前被他们自己的皇帝关进了笼子而已。一旦他被放出来,西楚危矣。”
雷督军不以为然地笑了:“太子妃何必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西楚的儿郎可不是吃白饭的!”
罗青桃往练兵场上瞟了一眼:“不是吃白饭的么?像这样的二十万军队,我以五万人迎之,不费吹灰之力。”
雷督军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吹牛”二字几乎便要脱口而出。
罗青桃微笑地看着他:“雷督军若不信,咱们比一场?你分三万将士给我,剩下十七万人归你,十日之后在城郊博乐山演阵,败者以死谢罪,如何?”
“不行!”冯恩甫急得跳了起来。
罗青桃向他眨眨眼睛:“对我那么没有信心?”
冯恩甫立时酥了半边身子,半晌才支吾着道:“三万人太少,你太吃亏……”
偃将军兴致勃勃地拍了拍手:“演武难免会有伤亡,不如这样:届时太子妃率五万人,雷督军率十五万,众将士以木棍代兵器,点到即止,不得损伤士兵性命,如何?”
“也好。”罗青桃微笑点头,心中对这位偃将军又高看了一眼。
雷督军面上勉强笑着,双腿已经在打起了哆嗦。
罗青桃站起身,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定了!雷督军,你先选人吧!”
雷督军像只巨大的菜青虫一样在地上蹭啊蹭啊,蠕动了很久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一溜烟地跑去挑人了。
冯恩甫急得直跺脚:“那贼在军中多年,你叫他选人,他少不得要把老弱病残留给你……”
罗青桃不理会他,却微笑着看向偃将军:“将军才略盖世,这些年被一个伧夫压着,想必是很辛苦的吧?”
偃将军的脸上闪过愤恨之情,随后却又有些狐疑似的,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罗青桃远远看着雷督军在将士之中穿行的忙碌状,微笑道:“西楚沉寂多年,该是时候铲除‘宦官督军’这一毒瘤了!”
偃将军虽未多言,面上却已露出一抹喜色。
冯恩甫牵起罗青桃的手:“青桃,咱们该回宫了。”
罗青桃皱紧了眉头:“我在跟人拿性命赌赛,你却叫我回宫,莫非是盼我把命输给人家吗?”
冯恩甫自然不认,慌忙摇头赌咒发誓。
罗青桃抓住他发誓的手,笑道:“我不想死,所以这场赌约非同小可。如无意外,这十天我要住在军营里。你可回宫去将赌约之事说给皇上和百官知道,十日之后,请西楚满朝文武做个见证——我要让西楚人看看真正的将、真正的兵,应该是何种模样!”
冯恩甫十分不以为然:“你何必如此辛苦?你若不喜欢雷督军,直接杀了就是!”
罗青桃深深地看着冯恩甫,像在看一个怪物。
她记忆中的书呆子是颇有几分智慧的,眼前这人……他非但身份变了、性情变了,就连脑子似乎也变得不太好使了?
该不会是传染了她的“蠢”病吧?罗青桃心里暗暗嘀咕着,觉得自己有些罪过。
冯恩甫当然从来都不蠢,他只是色令智昏罢了。此时他满心里只想着些覆雨翻云曲效于飞的好事儿,哪里还有半分聪明才智肯用在正事上!
此时冯恩甫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同车而归,罗青桃只得叹息一声,耐着性子向他解释:“我是大梁罗氏后人,在大梁受封过公主,带兵打过西楚的军队,为人名声又不好……想让西楚君臣和百姓们接受我,谈何容易!我若不在军事上有所建树,他们定会以种种理由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太子殿下,你决意带我回西楚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在西楚立足有多难吗?”
冯恩甫有些惭愧,须臾却又高兴起来:“所以,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我,是吗?”
“为了我们。”罗青桃微笑。
冯恩甫大喜过望。
罗青桃与他对视,目光坦诚:“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缩头缩脑地过日子!太子殿下,西楚要振兴,就必得辛苦一段时日,这是形格势禁,无可奈何。咱们来日方长,少不得如今暂时委屈着——你既然已经等了我那么多年,再等一些时日又何妨呢?”
“好,好!你说得甚有道理,本宫听你的!”冯恩甫心中虽不愿,却还是以笑容回应了罗青桃的坦诚。
罗青桃看见雷督军已选好了人,便笑了起来:“赌局要开始了!太子殿下,这是我在西楚扬名立万的第一关,十日之后,你可莫要忘了来替我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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