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一座即将毁灭的城市里,有何感想?”
路明非问。
他随意地走在东京街头,在路上踢踢踏踏。
此刻的东京已经几乎是座水城,大约四分之一个市区都被泡在水里。黑色的海水淹没了大半个东京,东京湾早已经不复存在。
海潮从南向北推进,大田区、目黑区、港区和平川区已经完全变成了海,海岸线推进到了涉谷区,潮水拍打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孤零零的明治神官屹立在凸起的岩石上,原本高出地面的城铁轻轨此刻已经与海面平齐,列车停在轻轨上,就像是被海水托着。
大雨瓢泼如注,但是没有一滴水能够落在他的身上,以路明非为中心形成的无尘之地领域会自动弹开雨滴。
此时的路明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烨然若神人。
“……不要太早下定论,未到最后都很难说,东京会不会毁灭还未可知呢。”
源稚生长眉一振,缓缓地说。
“神并非就是无敌的东西,除了你之外,我们和卡塞尔的人也在努力,事情还有出现转机的可能。”
“努力?”路明非呵呵一笑。“泥腿子的努力有什么用?你知道现在赫尔佐格那边现在是什么阵容吗?区区混血种也想翻天是吧,反了你们了。”
源稚生沉默不语,心想你踏马的难道不是混血种?
你路明非做得,别人做不得?
“再说了,什么狗屁的神?白王就是白王,才不是什么神。”路明非哼了一声。
“你们这些霓虹人啊,整天就想着搞个大新闻,动不动就神啊、皇啊什么的……”
“其实去掉那层不知所谓的外衣,所谓的神之类的不就是些跟龙族和混血种相关的东西吗?搞得那么神神秘秘干什么?”
“呃呃。”源稚生哑口无言。
以路明非的本事,他确实有这么说的资格……对此源稚生也无法反驳。
他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于是直截了当地问路明非:
“你刚刚说要带我见两个人,那两个人是谁?”
“啊,这个啊。”
路明非想了起来。
随后,他对着前面不远处努了努嘴。
“在那呢,想见你的两个人……分别是你的便宜老爹,和你那愚蠢的欧豆豆。”路明非懒洋洋地说。“快去见见他们吧,爸爸也很想你。”
“什么?”源稚生没有理会路明非占他便宜的那句话,而是猛然瞪大了眼睛。
便宜老爹?那东西他也没有过……他更关心的是路明非说的第二个人。
难道说……难道说!
源稚生激动地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出人意外的,那里正开着个拉面摊子,一个白发苍苍、头上扎着一条布巾的拉面师傅正在给坐在摊子上的客人现拉一碗拉面,一边热情洋溢地和那位客人聊着些什么。
源稚生并不喜欢吃拉面,也不会跟某个拉面师傅特别地熟悉,但是此刻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那个拉面师傅有点眼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根本不可能有顾客上门的糟糕天气里为什么还会有人摆摊……但是源稚生的目光很快就移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年身上。
他身穿云中绝间姬的华服,打着一把油纸伞。
如果只看那瘦削的后肩和腰部线条的话,可能会有人误以为那是个女人。
但是源稚生清楚地记得那张脸。
对方有着和他相似的面容,只是五官线条却显得更加的柔和秀美,在小时候也经常有第一次见到他们的人会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妹妹。
源稚生猛然地站住了,他眼神恍惚地看着那个背影。
那是无数次在他的梦中出现、又一次次地在梦中被他杀死的人,是他的亲弟弟。
“……稚女?是你吗?”
源稚生轻声说。
他连呼唤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破了什么易碎的梦幻。
此刻的东京街头大雨倾盆,所有的路灯都已经黑了下去。
整个街区漆黑一片,只有拉面摊子这里还剩下一片光亮。
天上地下都是雨声,雨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唯有拉面摊子上那好死不死的音响还在咿咿呀呀地放着一首中文歌:
“有谁一任平生,可以不拖不欠,
漫漫长夜,想起那谁的人面,
想到疲倦的人间,不再少年,
好不容易又一年,渴望的你竟还没有出现……”
。
。
。
在听到源稚生的呼唤时,那个打着伞坐在拉面摊子上的人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张漂亮得如同女孩的脸上满是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源稚生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的黄金瞳,在那双瞳孔深处隐约有金色的花朵在盛放。
那是风间琉璃,还是源稚女?
没人知道,路明非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只是答应了风间琉璃、或者说源稚女的请求,带他来见了源稚生一面。
至于某位不愿意透明姓名的上代影皇上杉越,则是被路明非赶鸭子上架带过来的,毕竟他之前就发现这三个人身上的气息一脉相承,一看就是亲代血脉,于是路明非索性把这三个便宜父子拢到一块来得了。
如果世界即将毁灭,所有人都要死的话就让他们一起死好了,也算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了。
路明非如同一个给朴客讲好了生意的皮条客,把需要见面的双方招到一块之后就算完成任务了。
至于在这之后,风间琉璃是要抽出他那柄樱红色的长刀贯穿源稚生的心脏,砍死他的便宜哥哥;还是要扑进源稚生的怀中和他互诉衷情……这些都不关路明非的事情了。
该做的事情他已经做完,也算是尽了风间琉璃给他打工一场的情分。
不过……想必他也不会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吧?
在这家伙给路明非打工的那些天里,路明非也算是看明白了:妖娆如艳鬼的风间琉璃虽然是个心冷手狠做大事的人,但是架不住他的主人格源稚女实在是婆妈……
简直就他妈的堪比杀人鲸奥加一般的婆妈!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上衫越,这老家伙虽然躲在小巷子里拉了几十年的拉面,但是论血统的强度确实是毋庸置疑的强,几乎可以说是次代种的极限水平了。
这么算起来,作为蛇岐八家大家长和现任“影皇”的源稚生反而是这父子几人中最菜的一个,他的欧豆豆和便宜老爹、以及绘梨衣的真实水平都远远在他之上。
怎么绘世呢?
。
。
。
“哥哥,好久不见。”
一个声音响起,那打着油纸伞的少年淡淡地看着源稚生。
“我曾经想要回到鹿取镇去,但当我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早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他轻声说。
路明非看着他没有马上抽刀出来,便知这是他的婆妈人格源稚女在说话。
看样子在见到哥哥的时候,即使是杀人鬼风间琉璃也压制不住深度兄控源稚女的兄控之力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哥哥虐我千百遍,我待哥哥如初恋”?
唉,风间琉璃这个没用的东西。
既然看不到兄弟打架的好戏就算了,路明非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源稚女旁边。
“温一壶酒,来一碟茴香豆。”
路明非对上杉越说。
“茴香豆没有,纳豆要不要?”上杉越问,同时端出一个陶制的小坛子。
“怪不得你的拉面摊子闻着总是有股屎臭味!”路明非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快拿开快拿开!”
“什么屎臭味?胡说八道!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上杉越没好气地瞪了路明非一眼,“来我这吃拉面的客人多少人就奔着这一口纳豆来的,真是好东西都吃不出来。”
随后他把坛子重新放回摊子里。
“路明非,昂热虽然没说你的要求,但是我估计你想要从这里得到的大概是夜之食原的秘密吧?”
上衫越自顾自地开始拉面,一边不抬头地问。
“毕竟现在的我手上除了夜之食原的信息之外什么都没了,哦当然,还有一块价值十二亿美元的地皮……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需要钱了吧?”
“嗯啊,那夜之食原什么的,说说吧。”路明非点了点头。
夜之食原,用圣骸建立起来的尼伯龙根,在夜之食原中拥有自由的唯有一个东西,白王圣骸。
这,就是路明非推断出来的赫尔佐格和白王圣骸进行融合进化的地方。
因为路明非的意念力铺天盖地无处不在,躲在正常的空间内是不可能躲得过路明非的探查的。
在开了全图视野都没能找到赫尔佐格之后,路明非就去检查了一番蛇岐八家的资料,然后他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并且在临去西伯利亚之前特意吩咐了昂热去找夜之食原的线索。
而昂热确实也算是卖力做事,找到了上杉越这个掌握了确保的老家伙,并且居中牵线,让路明非联系上了他。
对此,昂热对上杉越的许诺是找出他的儿子。
起初上杉越是不相信的,理由是他每次和居酒屋老板娘们打友谊赛的时候都有做防护措施……不过在昂热拿着赫尔佐格的那些资料给上杉越看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还有儿子留在世上。
这次,就是路明非把这对上杉越的便宜儿子带过来给他看看,然后按照约定,上杉越会将他对夜之食原的了解全盘托出。
之所以只有他知道这些情报,是因为当年在上杉越反出蛇岐八家、把影皇法衣挂起来焚毁的当日,把神社中的古籍馆也烧掉了。
之后蛇岐八家的记录就断代了,就算是路明非努力调查也只是大致听说了这么一个地方,详细的信息还是只能通过问他。
上杉越想了想。
“那就从头说起吧……很久之前在高天原的地层深处,蛇岐八家的先代们建造了巨型的炼金矩阵,这个矩阵以封印白王圣骸的藏骸之井为中心,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抽取圣骸的力量来平复它的躁动,神官和祭司们利用这个矩阵制造了夜之食原,这是白王血裔中那些最危险的后代的坟墓。因为还没有找到进化之路,所以血统极其精纯的后代和血统不稳定的后代都会堕落为死侍,除非他们幸运的拥有皇血。”
“祭司们不愿意放弃这些强大的同类,所以他们发明了一种血腥的手术用来把这些危险后代制成一种叫做‘狩’的东西,这种手术以炼金术为基础,核心就是用死亡的金属替换混血种骨骼中的元素,用死亡的金属溶液替换他们的血液,最后得到的就是炼金傀儡。”
“性质类似死侍和尸守?”路明非若有所思地问。
“差不多。”上杉越点了点头。
“它们是活着的尸体,被炼金术强行束缚在人世间的凶灵,狩是最优秀的杀戮机器,但是祭司们却没有找到驱使它们的方法,它们的杀戮是没有目标的,只凭本能。”
“所以永恒的监狱被制造出来,夜之食原既是坟墓也是监狱,狩们仍有回到现实世界的可能。但要想打开夜之食原的诸魔之门,就得复苏白王,祭司们相信狩会因为血脉的指引而效忠白王,那一天将会是白王血裔统治世界之日。”
“白色的皇帝端坐在几百人扛起的大撵上,她的足迹越过海洋和欧洲,去往大地尽头红色的高原,披挂着铜和金的侍从们为她扬起遮蔽了天空的长幡,敌人的鲜血溅落到那些高耸入云的长幡上,要经过足足三日才流淌到土地里。”
“她所到之处以敌人的枯骨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连成坚不可摧的巨墙,从此巨墙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类都被流放到巨墙的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号,祈求着太阳早一点升起赐予他们一点点温暖。”
“差不多得了,龙族的装逼中二流描述修辞实在是太令人尴尬了,你还是说点正事吧。”路明非摆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些逼是真的中二啊,那些描述龙族的句子路明非听着就尴尬,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怎么想出来的。
“比如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让我进入那个叫做夜之食原的地方?我还等着去扯出赫尔佐格的大肠呢。”路明非说。
“路明非你真粗鲁。”上杉越皱了皱眉。
“不过你的作风不是一向都高歌猛进、穷追猛打吗?怎么会有人能逃过你的追杀,还给他躲进了尼伯龙根?”他有点好奇地问。
“还不是蛇岐八家不努力?”路明非摊了摊手。
“这些废物让赫尔佐格在里面待了十几年,把你们蛇岐八家和白王血裔的底裤都摸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有个奥丁在后面给他煽风点火火上加油,结果就是他带着白王的圣骸躲了起来,并且叫来了一批狐朋狗友给他看门。”
一旁的源稚生听到了路明非毫不客气的抱怨,不禁面露尴尬之色。
“狐朋狗友?赫尔佐格能有什么狐朋狗友?”上杉越愣了一下。“你这么牛逼,怎么没能秒杀掉他们?”
“给他看门的那几个全是龙王级别,哪能那么轻松秒杀?”路明非耸了耸肩。
“就算是几头老母猪,要杀的时候猪都得叫唤半天,更何况是几头龙王?”
“什么?几头龙王?”上杉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龙王怎么会来霓虹?而且他们怎么会和赫尔佐格走到一起的?”
“希腊奶,大概是达成了什么可耻的PY交易吧?”路明非叹了口气说。
“我也很无奈,为什么有人能好好的放着我的星奴隶不当,跑去当赫尔佐格的同伙……这不是胡闹吗?”
上杉越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路明非。
“原来是这样,那没事了。”他露出了然之色。“我说呢,龙王怎么会好好地跑到一块。”
“其实夜之食原的入口很简单,就在这条街上,但是自从古代的祭司们死去之后,就没有人能自由出入夜之食原了,连影皇也不例外。”
上杉越想了想说,“能够出入尼伯龙根的前提是要有烙印,没有烙印就算是影皇也不能自由出入,皇血只能帮人嗅到夜之食原的味道。”
“是这样吗?”路明非问源稚生。
源稚生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夜之食原……以前虽然也曾感觉到它的存在,但那往往是在梦魇中或者精神状态很差的时候。但我从来没有找到过进去的方法,就像是表里两层的世界中存在着看不见的薄膜,我能够隐约感觉到那个世界中存在着看不见的薄膜,我能够隐约感觉到那个世界就在身边,却无法触摸它,更不要说进去。”
“你呢?”路明非又问源稚女。
“我也一样。”源稚女点了点头。
“没用的东西!”路明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亏你们一家四个皇,竟然连白王家里的大门都进不去!你们的保安是怎么当的?”
“当保安为什么要进主人家的大门?我们是保安又不是小偷。”上杉越坦然地说。
“我们是保安,只要看好大门不让别人进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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