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出头跟匈奴人比试去的?在赵信和匈奴二王面前大显身手很得意是吗?”解忧迎面而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霍去病任她怎样说据不还口,他心底清楚不让这女子把话说尽说绝她是不会罢休的。只是他很好奇,自己这一“失踪”,连匈奴二王都寻不到自己解忧是如何一来就找到的。
“你若是被他们捉住只怕明年就该我们大汉子民对着北方流泪了,”解忧怒气腾腾,“还嫌他们的泪少吗?”
霍去病讪讪而笑,算是承认自己的莽撞。这之间的艰难,他不得已的选择,自有一番道理,只是他不愿多费口舌去解释。
她喋喋不休说到自己口干舌燥,终于消气,啐道,“起初那两个蠢钝的部落王还为气走赵信沾沾自喜,谁曾想你一溜烟就不见了踪迹,只怕他们又该胡思乱想以为你是伊稚斜派去的奸细呢。”
“我对他们二人行礼,这两位王心中肯定嘀咕,浑邪王以为我是休屠部的,休屠王以为我是浑邪部的,等他们想明白我们都回到大汉了。”霍去病说道。
解忧见他死不悔改,气鼓鼓走开了。不过很快她就不再为霍去病的行为说风凉话了,柴薪火堆,她自己也陷入两难之境。
“他们要怎样处置这些人?”解忧望着刑场,那些与她一同被俘的汉家女子正被皮鞭驱赶着走上火刑架。
这些女子在镣铐的重压下本已动弹不得,仍被手持皮鞭的匈奴士兵驱赶着前行,她们疲惫不堪,懒顾生死,任凭皮鞭在身上划破衣襟,在肌肤留下血痕。她们被驱赶堆满干柴的圆形祭台上,神情淡漠睥睨下方津津乐道围观中的匈奴人。
于单试图拉开解忧,“走吧,别看了,她们会被烧死,一个不留。”
他此生目睹过无数次残杀汉人的凄惨景象,那凄厉的呼唤和纷飞的血肉如附体的鬼魅阴影时常在眼前浮现。
多年前
冰天雪地里跪着些衣不蔽体的汉人,他们从万里之外被劫掠而来。这些人皮肤大半暴露在外,冻伤皴裂无数,受过凌辱的女子掩面小声哭泣着,男子则垂首木然等待死亡降临。体肤的伤痕和衣衫的破烂分明昭示着他们所受的磨难与屈辱。
“杀了他们!”中行説表情狰狞的指着那些人道,“杀了他们!如果你是匈奴的王子,就该杀了他们!”
十岁的于单手持弓箭对着那群苦难中的人,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他们瘦弱不堪,衣衫褴褛,更有病饿致死的可能,母亲说过,为君者当兼爱敌国之民。他看着他们,再看看中行説,坚定的摇摇头。
“我再说一遍,杀了他们!一个不留统统杀掉。”中行説尖锐的嗓音各位刺耳。
于单心中一冷,不由得退后一步。
国师的话是一定要听的,他的父亲,匈奴军臣单于说过,国师可以教导他成为真正英勇果敢的大单于。中行説说,这些是汉人,是昆仑神派来专程与匈奴作战的,只有杀掉汉人,他们才会有食物,有马匹,有丝绸。
可是眼前的汉人,病弱不堪,饥寒交迫,眼中还闪烁着令人同情的泪光,他们怎么会是坏人,怎么会抢夺匈奴的食物?
于单几欲举起的弓又放下了。他摇头,匆匆跑回大帐。那时他不明白,母亲也是汉人,中行説却为何不断在王廷施行各种斩杀汉人的仪式。他不明白,中行説也是汉人,为何会对他的祖国和族群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听说他曾经效忠的汉朝宫廷逼迫他接受随公主和亲的使命,于是他用毕生的精力与智慧帮助匈奴对抗大汉。于单无法明白阉人残缺的心智,对他而言,即便伊稚斜抢了原本属于他的单于之位,即便匈奴人不再尊崇他为继承人,即便他们夺走他的牛羊马匹乃至权杖,他也不会拿起武器杀戮自己的同族。
多年后,当匈奴的军队被汉人打得七零八落时,他多少有些理解,以匈奴这游牧民族的力量,要从汉人手里抢夺粮食和女人,原本就是自不量力虎口拔牙。于是中行説只能不断宣扬对汉人的仇恨,他把恨意深深植入每一个匈奴男孩的心中,让这恨意生根发芽,极度膨胀。极度的仇恨给了他们极度的战斗力。
于单以为只要避开中行説就能够避免流血与杀戮,后来他才知道,没有他于单,中行説一样可以达到他对汉人的屠戮。他选择了辅佐伊稚斜,当时的左谷蠡王。再后来,军臣单于死,左谷蠡王取而代之。
越是痛苦的记忆越是埋得深沉,多年以后,他以为伤口不再疼痛时,相似的画面总会再度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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