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舅母?”丁薇听得越发迷糊,自家老妈是个孤儿啊,嫁了老爸就整日在早茶搂里忙碌,没听说还有娘家人来往啊。这般想着,她就从被子里抻出头来,准备开口问问,结果这一看不要紧,下一瞬却是惊得猛然坐了起来。
这坐在她身边的女人是谁?
年纪大约四十左右的样子,身形微胖,穿了一套青色衣裙,样式说不出的古怪,头发也盘在脑后,插了一根雕花的木簪子。虽然声音同自家老妈一模一样,但绝对不是同一人啊!
“你,你是谁?”
那妇人原本还笑得温和慈爱,突然听得这话也是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摸丁薇的额头,疑惑道,“这孩子,难道做梦魇到了?我是你娘啊!”
丁薇下意识躲开她的手,转而又扭头看向屋子,那糊了浅红窗纱的木窗,窗下小小的软榻和圆凳,还有草编的针线筐,床脚搭的绯色衣裙,全都是那么陌生,直让她怀疑这是在梦中。于是她伸出手,狠狠在自己脸上掐了一记。
那妇人心疼的立时把她抱在怀里,嚷道,“薇儿,娘的薇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你若是有事,娘也不活了!”
许是听得屋里动静古怪,门外很快又跑进来几个人,当先两个年轻妇人上前一左一右把娘俩围在中间,急切问道,“娘,妹子,这是怎么了?”
那中年妇人却是不理会两人,直接抓了站在外围的一个面相憨厚的男子,嚷道,“石头啊,快去请张大夫,你妹子犯癔症了,不认娘了!”
那男子一听这话扭头就跑了出去,两个妇人对视一眼,就又劝道,“娘啊,先给妹子穿好衣衫吧,一会儿张大叔来了看着不好。”
“好,好。”中年妇人回过神来,就赶紧手忙脚乱给女儿穿袄子,梳头发。丁薇任凭她折腾,眼睛却是一直盯在窗子上不肯移开半点儿,脑子里乱的好似一盆浆糊。
原本昨天又因为继承家业的问题,她和重男轻女的老爹大吵了一架。明明弟弟学了软件设计,而她自小就喜爱做吃食,已是把家里手艺学了大半,可老爹就是死咬着传男不传女的规矩,死活不肯把那几样祖传的方子教给她。她气得抹着眼泪就睡下了,还盘算今早要做一笼蟹黄包,兴许老爹看在她的天分好就改主意了。可是,她夜里顶多做了个古怪的春梦,怎么一睁眼睛就置身在这个陌生之处了?
难道,老天爷看不过她气得老爹头疼,把她这祸害一脚踹出原来的世界了?以后该怎么办,这里明显就是古代世界啊,她不会琴棋书画,不会诗书礼仪,还装了满脑子的大女子主义,岂不是要被当做妖怪活活烧死?
这般想着她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抱紧了身旁的妇人。那妇人正抹着眼泪,见她这般模样立刻又是心肝肉的喊了起来。好在,先前那男子很快就领了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大夫赶了回来。
那大夫放了药箱,不紧不慢的喘匀了气,这才伸手为丁薇把脉,末了眨巴了两下眼睛,骂道,“你们这一家糊涂人,这丫头什么毛病没有,一大早晨把我折腾来做什么?”
那中年妇人连连摇头,哭道,“张大夫啊,我家薇儿一早起来就不认人了,连我都不认识了。您再给仔细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那大夫听得这话,赶紧又把了一次脉,然后仔细查验过丁薇的舌苔和眼睑,最后也是迷惑了,“这丫头当真没啥毛病啊?”
丁薇这时候勉强从震惊慌乱里回过神来,眼珠儿转了转就小声说道,“我头疼,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啊,头疼?”老大夫得了这个“提醒”,立刻来了精神,装模作样捋了几下稀疏的胡子,这才开口问道,“这丫头最近几日是不是撞了头了,或者跟谁吵架生气了?”
中年妇人好似想起什么,突然说道,“昨晚睡前,她吵着要去赶集,我想着今日带她去姥娘家,就没应声。难道是因为这个?”
“哎呀,恐怕就是因为这个了。”老大夫连连点头,“气伤肝,怒伤神。这丫头带着怒气睡觉,伤了心神才会如此。无事,我开副安神的汤药,喝了以后慢慢养着,过不得几日就好了。”
“真的?那…那要是以后也想不起来呢,我头好疼。”丁薇开口问道,预备为以后一直失忆找个借口。
老大夫无所谓的摆摆手,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是读书的娃子,就是忘了前事又能如何,左右认识的也不过就家里这几个人。”
丁薇再次被打击了,原来换了一个时空,这因为是女儿身就被轻视的命运还是不能改变啊。
中年妇人见得女儿脸色有些不好,赶紧安慰道,“薇儿不难受啊,你忘了什么,以后娘提醒你就是了。等你好了,娘就带你去赶集。”
丁薇只能点点头,心里无声叹息,央求道,“娘,我累,我再睡一会儿。”
“好,好,娘这次不吵你,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成。”妇人一听女儿叫娘,高悬的心终于落下来了,赶紧带着两个儿媳避了出去。
丁薇眼巴巴望着房顶一根根青黑色的木檩子发了会儿呆,末了又从被子里伸出双手想要认识一下这具新身体,可是突然袭来的酸痛却是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方才慌乱之下没有在意,这会儿安静下来才发现,她这具肉身是被卡车碾压过吗,怎么动一下手臂都这么艰难?
她又试着动了动被子下的双腿,结果更是痛得让她皱了眉头。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昨晚那个古怪的梦,难道做春梦也会这么累?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终于是耐不住精神肉体双重疲惫,慢慢睡了过去。睡梦里,好似被人轻声哄着喝了一碗苦药,然后就睡的更沉了…
“小姑,咱们今晚吃什么饭啊。大宝肚子饿了!”一个扎着冲天辫的胖小子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一双大眼珠儿滴溜溜随着不远处的年轻女子乱转,不时还要吞吞口水,显见是馋极了。
丁薇回头瞧见胖小子这个可爱模样,忍不住笑开了脸,应道,“大宝乖,姑姑晚上蒸空心窝头,到时候塞上炖菜,保证你吃得肚子鼓鼓的。”
“好啊,好啊。大宝最喜欢姑姑了,姑姑最好了。”胖小子赶紧拍手叫好,马屁拍的那叫一个纯熟啊,惹得丁薇笑得更大声。
自从那日她睡醒爬起来,至今过了半月,也慢慢接受了自己成为一个同名的古代姑娘这个事实。
丁家总共九口人,老爹叫丁老实,是个本本分分的农家人,一辈子就靠伺候八亩旱田养活了一家人。老娘姓吕叫桂娘,脾气温和又心善,擅长绣活儿,在村里人缘极好,又是个会生养的,为丁家添了两儿一女。
大儿丁石头,憨厚勤恳,平日随老爹种地,娶妻刘氏,生了丁家的长孙大宝,就是方才那胖小子。
二儿叫丁青木,是个木匠,娶妻李氏,生了个女儿福儿,刚刚过了半岁。
而她丁薇儿就是这家里的老闺女,也是全家的宝贝疙瘩。不只爹娘因为她是老来女多有宠爱,就是两个兄长也因为年纪大她五六岁,待她如珠如宝。不说别的,只看全家都穿粗布衣,只有她的袄裙是细布,甚至还有两件锦缎衫子就能猜到大半。
这些时日,在她适应这个家的同时,家里人也欣喜的接受了她因为失忆而性情大变的事实。先前的丁薇实在有些不像样子,好吃懒做,甚至仗着全家宠爱对两个嫂子也多有怠慢。
而如今的丁薇却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身体一恢复就接手了家里的灶间,虽然冬日里没什么新鲜菜,但就是几碗苞谷面儿,几棵烂白菜,半筐土豆也能被她折腾出花样儿来。
全家人吃得饱足,自然忍不住惊奇探问,她于是就找了个机会说睡梦里有位老奶奶总在教她很多事情,她虽然忘了前事,但以后打算好好孝顺父母,做个好女儿,好妹妹。
吕氏听得是泪流满面,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就是两个嫂子也为以后不必伺候难缠的小姑子松了口气。婆媳三个一合计,那梦里的老奶奶许是这附近的山神婆婆有灵吧,于是赶紧进城买了香烛和一盒点心,带着丁薇到西山脚下的山神庙里磕了足足九个头。
丁薇被折腾的晕头转向,但想着以后再不会遭到家人怀疑,也就默默忍受了。
丁家住的这个小村子叫老山坳,是个相当不错的安居之处。三面环山,但都不高,长了成片的树林和灌木,夏日捡个蘑菇,冬日不缺柴禾,而预算借了地利。
村子坐北面南,错落有致建了几十座院子,有土坯的,也有砖瓦的。丁家算是中等人家,正房三间是瓦房,东间住老两口,西间自然是薇儿的闺房。至于左右两座厢房就是土坯的了,住了老大和老二两家。
丁家的八亩地就在村头二里外,一侧是土路一侧是大河,旱季好取水,秋时好收获,是顶顶好的良田。传承了三四辈人,多艰难的时候,丁家都没想过要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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