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户人家的主子只有一对儿爷孙俩,老太爷原本在西京的富贵人家做管家,如今年纪大了,主子开恩给了不少银子回家养老。结果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年轻少爷犯了宿疾,不能继续赶路,于是就打算在这里将养个一两年。老爷子见多识广,手头又大方,给村人们的工钱都很丰厚,就是晌午那顿饭也油水十足,所以未等搬进来就几乎得了全村人的好感。
丁老二的手艺精细,在内院打制门窗家具,比之别人了解的还要多一些。但丁家家风严谨,吕氏也约束着两个儿媳,不愿她们同村里的妇人一般嚼舌头,于是家里倒是难得安静。
可是丁家大门开着,家里人不出去走动,却挡不住有人主动上门来了。
这一日,吕氏在铺子里忙了一上午,眼见没什么活计了,就扔下两个儿媳守铺子,然后赶回家来带着闺女翻出夹袄和薄被晾晒。大宝调皮,在被子空隙里钻来钻去,险些打翻了捡豆子的簸箕。
吕氏作势伸手拍了他两下,到底也舍不得用力,惹得薇儿笑道,“老儿子大孙子,老头儿老太太的命根子。娘,你可是太偏心大宝了!”
吕氏瞪了笑嘻嘻的闺女一眼,嗔怪道,“这话谁说都成,就没有你说的。全村上下,谁不知道我最偏着你!”
丁薇赶紧凑到老娘跟前,嗲声嗲气撒娇,“娘最好了,娘最疼我了。”
吕氏却是轻轻甩开女儿,撇嘴道,“你这个样子就又是要闹人了,别说你要进城啊,我可不同意。谁家大闺女总抛头露面往外跑啊,给我老实在家呆着。”
丁薇被老娘的火眼金睛看破了小图谋,也不觉得尴尬,还要上前继续缠磨的时候,就听院门外有人笑道,“呦,丁家妹子,你们娘俩这是在逗闷子呢?”
薇儿听得一惊,扭头看去,就见院门外走进来一个穿了花袄,年纪大约有五十左右岁的婆子,尖嘴猴腮,长相实在不讨喜,但偏偏擦了满脸的白粉,抹了红唇,耳后还插了一朵红绒花,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吕氏却是认出这婆子是隔壁村子最有名的媒婆陈氏,外号女月老,除了嘴碎一点儿,名声还算不错。别的不说,丁老大和刘氏的亲事就是她给牵的红线,如今两口子相处的和美,也有这婆子一分功劳。她赶紧上前两步,笑着把人迎进来,寒暄道,“呀,老姐姐,今日吹的什么香风,您怎么来了?”
“我听人家说,老妹子家里发财了,铺子开得那个红火啊。这就琢磨着薇儿的嫁妆怕是备好了,正巧手里有个好后生,就过来说道说道。”这陈婆子不知道是脾气急,还是跟吕氏不见外,一边同她牵着手往堂屋走一边笑嘻嘻就说起了来意。
吕氏一听这话,赶紧加快了脚步,末了又关了堂屋的大门。丁薇抱了侄女福儿送回西厢房,三两下拍着她睡下,又嘱咐大宝暂且守一会儿,然后就跑去灶间冲了一壶茶水。
她可不是一般的农家闺女,听说自己的亲事就恨不能害羞的躲进老鼠洞。这事关一辈子的大问题,怎么也不能随便就让老娘决定了啊。
吕氏这些时日也算接受了性格改变巨大的闺女,见她托着茶壶和茶碗进来,也不过狠狠瞪她一眼就算了。倒是陈婆子眼睛里钻出了无数小钩子把丁薇里外翻检一遍,很有些屠夫估量生猪体重的模样。
丁薇被她盯得走路有些双拐,陈婆子却是突然打了个愣神,眼里有抹疑惑一闪而过,但转而又重新挂了笑脸。
丁薇好不容易走到桌子跟前,笑着倒了茶水送到陈婆子跟前,“伯娘喝茶,我娘常在家里念叨您,没想到今日伯娘就来窜门了。”
陈婆子习惯性的甩了两下手里的帕子,赞道,“哎呦,都说女大十八变,薇儿可是长得越来越好了。”
丁薇刚要自谦几句,但开口就嗅到一股浓重的香气,不知怎么肚腹里立时翻江倒海一般折腾开了。她大惊之下只来得及避开桌子,就直接吐在了地上。
“哎呀,薇儿,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坦,快跟娘说啊,这怎么吐了?”吕氏一把抱住了闺女,吓得脸都白了。
丁薇吐了两口,总算缓过一丝力气,赶紧安慰老娘,“娘,我没事,就是闻着伯娘帕子上的香味有些犯恶心,我回屋躺会儿就好了。”
“这丫头,”吕氏拍拍胸口,这才想起家里还有外人,于是扭头笑道,“老姐姐,你可别见怪啊,我这闺女打年前就有些闹毛病,胃口也不好,这会儿许是又不舒坦了。你先坐会儿,我扶她回屋躺一下。”
可是那陈婆子却是突然跳了起来,磕磕巴巴应道,“不,不了!我家里还有事,这就先走了,改日再来!”
说罢,她撒腿就跑了出去,那神情活像见了什么恶鬼一般。吕氏和丁薇都是看得傻了眼,好半晌吕氏才嘀咕道,“这老婆子神叨叨的,许是又想起什么事了。”说着话她就扶了闺女往西屋走,丁薇折腾的脸色有些白,提不起精神,爬上炕就想睡一觉,但又放不下小侄子和侄女,于是嘱咐老娘,“娘,大宝和福儿还在西厢呢,你可别忘了。”
“哎,好,我这就看看去。你赶紧躺着吧,真是惹我操心,你两个嫂子怀孩子时候也没这么事儿多啊!”吕氏说这话时,正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知为何却猛然扭过头来,脑袋“咣”得一声磕在门框上。
但她好似半点儿感觉不到疼,三两步冲回炕边,扯了闺女就问道,“你,你这月的小日子可来过了?”
“小日子?”丁薇心疼的一边替老娘揉脑门一边疑惑道,“什么小日子?”
吕氏急得一把拍下她的手,厉声问道,“就是葵水,你每月都要来的葵水?”
丁薇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在心里算了算,迟疑着说道,“嗯,好像从我那日醒过来之后就没来过啊?”说完,她生怕老娘担心,又加了一句,”娘别担心,我可能是最近闹毛病给耽误了。“
可是吕氏听了这话却是脸色更白,她想了又想就跑去关了门,转而抓了闺女问道,”你跟娘老实说,平日里…跟没跟什么男人单独,恩,单独见过面?”
丁薇赶紧摇头,“我整日在娘眼皮子底下,见过谁,娘还不知道啊?”
吕氏仔细一想,这话也有道理,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嘱咐道,“那你记着,这几日若是来了葵水一定要跟娘说一声。”
“好,娘,你快去看看大宝和不点儿吧,我这里没事了。”
眼见老娘出了门,丁薇着实松了口气,这一世的老娘待她极疼爱,唯一缺点就是唠叨,这真是一个甜蜜的大负担。这般想着,她就扯了被子睡下了。待得晚上醒来时候,两个嫂子已经开始摆饭桌了,而且一直住在铺子里的老爹和大哥居然也回来吃晚饭。
丁老头儿疼闺女一点儿不比老伴儿少,瞧得闺女脸色有些不好就问了几句。丁薇笑嘻嘻给老爹点了锅烟叶,又说缺纸笔记账。铺子如今每日都进钱,多少不论,家里日子比之先前可是宽绰许多,更何况闺女要纸笔是有正用。丁老头儿很是财大气粗的吩咐二儿子,“明日进城就给你妹子要的东西都买回来。”
丁老二高声应了,笑道,“枝儿,听说城里开了家新点心铺子,二哥再给你买些零嘴儿回来啊?”
不等丁薇答话儿,大宝已是跳着脚的喊着,“好啊,爹,我也要,我也要!”
众人都是笑起来,纷纷围坐在周边吃起了饭。酸菜骨棒炖了冻豆腐,外加白生生的大馒头,一家老老小小都吃得很是香甜。谁也没有看到,刘氏和李氏偶尔互相对视时,眼底的隐忧和为难。
待得吃了饭,外面又是刮起了冷风,丁薇难得吃了顿饱饭,心情大好之下就抱了大宝坐在桌子前边,用手指沾了茶水写字。丁老大心疼老爹,独自去铺子守夜了,留下丁老头儿背着手笑眯眯看着闺女和孙子玩耍。
刘氏和李氏借口找婆婆挑拣绣线,扯了她到屋角儿低声说了一番话。吕氏听完,立时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该死的陈婆子,她是不是早晨吃了大粪了?嘴里什么好话都没有!我这就找她去,问问她肚子里到底装了什么黑心烂肝?”
刘氏和李氏一左一右抱了她,急忙劝说道,“娘啊,您先别恼。陈婆子就是个碎嘴的,你跟她生气不值当。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咱们自家清楚妹子是好闺女也就是了。”
丁老头儿隐隐听得这话好似跟闺女有些牵连,于是也皱了眉头,高声问道,“你们娘几个嘀咕什么呢,有话摆明了说!”
吕氏气得直拍胸口,也不等儿媳开口就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说开了。
“陈婆子晌午时候上门,许是要给薇儿介绍个人家。薇儿这两日不舒坦,嗅着她身上的香粉就吐了。我还没说什么,这死婆娘就跟狼撵似的跑了。结果,方才两个媳妇从铺子回来,走村口时候听她和人家说咱们薇儿…薇儿怀上了!”
吕氏说着说着,气得又骂开了,“放他娘的狗臭屁,我闺女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她怎么就敢满嘴喷粪,我明日一定去撕烂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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