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几个阁老重臣这会儿也没心思劝诫皇上给太子当大马是如何不成体统了,齐齐退出了偏殿的院子,这才互相瞧了瞧,好半晌董阁老才干咳两声,问向方丞相,“方大人,您看…娘娘这般教导太子如何啊?”
方丞相捋着下颚的半截胡子笑眯眯应道,“老夫看着很是有趣,太子小小年纪已是识得东昊江山版图了。”
几个阁老听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急的暗暗咬牙。谁不知道方家娶过门的儿媳同皇后娘娘是手帕交,几乎每日皇后都会亲手做了吃食送去方家呢,更别提方夫人还是皇后的干亲了。
将来方家孙辈儿落地长大,必定是会送来同太子一起读书。但是,想想他们方才那般贬低…
这会儿,人人想起家里“乖巧聪慧”的儿孙,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怎么一时没忍住就把皇后得罪了!
他们早就该想到的,这个女子既然能上书安置伤兵,能默诵三百首绝世好诗,前些日子还为工匠们提高了赏格。这样多奇智的女子,怎么可能教授不了一个孩童,即便这个孩童是太子…
“方大人,你家孙儿落地长大最少还要三年,可是太子已经两岁多了。这般年纪正是需要玩伴的时候,您看…我家里小孙子聪明伶俐,才四岁…”董阁老仗着年岁最长,又同方丞相整日在内阁共事,到底还是支支吾吾开了口。
其余人也不肯落后,纷纷争抢着说道,
“我家小儿子也才六岁!”
“我家孙女也是四岁…”
方丞相眼底笑满是嘲讽,真是官做的越大脸皮月后,居然连家里孙女都打算送来了,难道还打算提前预定了太子妃的位置?
这般,听得众人挣了半晌,他才摆摆手,说道,“诸位,诸位!太子肯定是要选伴读,但太子的事,老夫可说了不算啊。总要皇上或者皇后点头,再者说皇后既然教导孩子有独特的方法,给太子选伴读怕是也有不同。你们都到老夫这里说情,也没有道理啊。”
众人一定这话,也觉有道理,但到底还是不好厚着脸皮再进去。毕竟方才还满口批判,如今就削尖了脑袋把孙儿送来,这实在太让人脸红了…
就在这个时候,偏殿里又传来孩童稚嫩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
“这…这是什么启蒙书,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啊,人之初,性本善…唔,有道理!”
“别出声,再听听。”
一众重臣们抻长了脖子努力捕捉着秋风送来的读书声,这模样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惹得路过的宫女太监们都是疑惑不已,纷纷猜测原因。
于是没有半日,京都里又传说宫里那位又作新诗词了。
别人还罢了,倒是孙家的书痴祖孙第一个递贴子进宫拜见。果然,最后抱了一本手抄书出来了,留下丁薇一边教导儿子一边写注解,顺带把相关的小故事都写一下。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既然要给儿子启蒙,那就连同天下孩童都一起受惠吧。
没过多久,京都书铺里就多了几本孩童的书,甚至还有木头拼起的东昊版图。当然,那些有意送孩子进宫读书的人家就更心急了。
这一日吃饭,丁薇指了小几上一摞贴子对公治明抱怨,“你看,这些人,先前恨不得我病死了,他们家里的女儿好能进宫。如今我儿子开始启蒙,他们又都巴巴寻来,要把儿孙送来让我一同教导。
真是把天下好事占尽了,当我赚他们家工钱啊!”
公治明最喜欢她这般嗔怒泼辣的模样,笑道,“你既然气恼,就把他们的儿孙都收进宫来,无事打几下手板就成了。”
丁薇忍不住笑骂,“亏你还是皇帝呢,怎么这么狠心?”
说罢,她就犯了愁,“儿子的伴读都要从这些官家子弟里择选?我觉得不好,儿子还是要多见识一下人间疾苦,不如也选几个平民子弟吧?”
公治明从来都是宠妻无度,更何况妻子还是个异常聪慧的,自然是无有不应。
“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有事就直接让林六去处置。他是个精明的,做事有分寸。”
见得丁薇点头应了,他又道,“不能征战铁勒,正好趁着空闲整理一下朝中的蛀虫,也把国库的老鼠洞堵堵。”
丁薇眨巴两下大眼睛,琢磨明白就问道,“整顿吏治?那可别忘了金河口的守军,估计那一处就够一处州府的赋税了。”
“放心,不会忘。”公治明想起那一个船队百两银子的润手银子,也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说起来,金河口的守将,你怕是也还有些耳熟。”
“耳熟?”丁薇疑惑,她先前装鸵鸟,几乎除了自家庄园和方家哪里都没去,什么人也未曾结交,怎么可能耳熟?
“那守将姓令狐!”公治明直接说了答案,果然让丁薇眼睛瞪的更大,惊叹道,“这令狐家真是深藏不露啊。听说家里宅院之类都狠普通,原来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只那金河口一年就能收入几万两吧?不过,先前令狐家已经还了铁矿,这次再整治,会不会让人说你赶尽杀绝?”
公治明也是沉了脸色,但眼里冷意却是凌厉,“令狐家主那只老狐狸还不敢,这里是东昊,我是东昊的帝王!”
这般说着,他的腰背不自觉挺得笔直,侧脸棱角分明,帝王的威严气势迸发,看得心折。
丁薇瞄了瞄屋里无人,突然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末了红着脸偷偷笑。
公治明楞了一下,脸色立时柔和了下来,嘴角轻翘,抬手给心爱的小女子夹了一块排骨…
一众权贵官眷们,翘首盼望了足足半个月,宫里突然开始大派贴子,几乎三品以上的官眷都收到了。帖子上写的很简单,皇后娘娘排了新戏,请众人看戏吃茶,若是看得欢喜就捐些银钱出来,置办棉衣舍给京都内外的孤寡老人,乞丐或者无家可归之人。
这样既能赚足脸面又热闹的好事,自然谁也不会落下。甚至那些有心把儿孙送去给太子做伴读的人家,更是把儿孙也一同带去了。
至于赴宴的名头,‘看戏’俩字,谁也没当回事。就像各家女眷也经常打着诗会的名头,聚在一起说八卦,或者给儿女寻亲事罢了。
这一日已是初冬,虽然没有下雪,但从草原吹来的冷风依旧霸道的让所有人都加厚了衣衫。但难得的是天空还算澄净,阳光也足。
沉寂了好久的御花园里,终于热闹起来。无数宫女太监,满脸兴奋之色的来来往往,恨不得忙的脚下生风。
原本以为,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宫殿,他们也是却不了的小角色。哪里想到皇后娘娘同太子身边伺候的都是宫外带来的人手,平日里打扫都很少用到他们。而皇上身边就更别说了,除了下旨时候喊一声秉笔太监,平日更是连边儿都靠不上。
宫里上下太监宫女都患得患失,整日闲得把树下蚂蚁数三遍。如今宫里终大摆宴席,他们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相比这些欢天喜地的太监宫女,永福宫里却不是那么积极。早起吃过饭,丁薇就像木偶一样站在寝殿中央,任凭古嬷嬷带了两个不知哪里寻来的老嬷嬷给她穿戴皇后礼服。
虽然如今还没有举行正式的封后大典,但是皇后宝策和印玺都已经锁在箱子里了,丁薇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皇后千岁了。
但到底没有举行大典,所以她坚持不穿朝服,只选了一件暗红带有金线刺绣的大礼服,配了红宝石的头面首饰,淡扫蛾眉,抹上口脂,倒也衬得整个人贵气至极。
古嬷嬷围绕着主子转悠了几圈,满意的点点头,但还是尤有不足的叹气道,“还是不如朝服出色,若不然把凤冠戴上吧?”
丁薇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子,赶紧求饶,“嬷嬷,您老快饶了我吧,那凤冠足有七八斤,戴上一个时辰,皇上就可以下旨选妃了。”
云影几个都是笑起来,惹得古嬷嬷赶紧冲着一旁假意吐了两口口水,末了苦笑道,“主子怎么比太子殿下还言语无忌!”
丁薇讨好的摇了古嬷嬷的手臂,笑道,“那嬷嬷一会儿在我身后多提醒几句啊。”
“主子,您要自称本宫。”
“好,本宫,本宫记下了。”
众人说笑着开始准备东西,那两个老嬷嬷领了赏银就在橘梗的带领下出了宫门。待得走到背静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点点头。先前宫里放人出去,她们因为年老无亲眷依附,又实在习惯了宫里的日子,就留了下来。
当年老侯爷夫人经常进宫,同古嬷嬷也有些交情,前几日递话儿过来,也只是抱了试试的心思,哪里想到今日居然真被招来伺候。方才眼见众人口中神秘又古怪的皇后如同自家小女儿一般同古嬷嬷说笑,她们也是活了心。此后这样的主子,即便不得宠,起码也能在宫里安养终老吧。
看样子,以后还要常过来走动,有事也要多禀告一声…
丁薇不知自己无意间又收服了两个耳目,这会儿她正全力“驾驭”着沉重的礼服和身上头上的各色首饰,带着众多嬷嬷丫鬟,威风凛凛奔赴“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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