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刚刚到了黔州地界,就见远处厮杀声阵阵,好似有大群人马在交战。
楚老将军拿起胸前挂着的单筒望远镜,看了那么一眼就勃然大怒。原来前边正交战的两方都是东昊骑兵,但一方打了征西大将军的旗帜,人数明显偏少,另一方却是三倍之多,明显是以多欺少。而且受欺负的还是他的主子!
“来啊,儿郎们。大将军正遭受奸人围攻,待我们杀下去,助带将军一臂之力!”
“杀!杀!杀!”
楚家世代军功起价,每个男丁几乎是懂事起就上战场了,如今屈居于泉州,虽然有大海可以征服驰骋,骨子里到底还是压抑了很多血性。如今重新拿起刀枪,血性喷薄而出。一个个如同出笼猛虎就拍马冲向了战场。
战团里,两方人正杀的难解难分,突然听得有外人加入进来,都是一惊。尉迟悔一刀砍倒一个偏将,手搭凉棚一见赶来之人打着“楚”字大旗,神色就是一震,高声喊着,“兄弟们加把力气啊,咱们的援兵到了。是楚老将军!”
援兵!
苦战之时,再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能让人欢欣鼓舞的了。
不只是众多亲卫,就是公治明眼底也溢出一抹喜色,站在车辕上挥舞着陌刀的连翘几个也是高声欢呼着,“主子,您听到了吗,是楚家来人了,楚老将军来接我们了!”
丁薇在车里虚弱的应了一声,扭头拍拍身旁的两个骨碌着大眼睛,根本不知置身凶险之中的孩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执着匕首守在门口的白娘子和赵氏更是差点儿哭出声来。
南下这一路,所经历险阻艰难,简直可以写本书了。
先前他们冲出京都的时候,六大世家为了稳固秦睿的皇位,自有忙碌之事,还顾不得倒出空闲动手脚。后来,许是朝中稳定下来,于是就露出了獠牙。
散步在各地的世家子弟,但凡手下有些兵力的,都成了拦路虎。即便东西南北外加虎威,五大军都不曾动弹半点儿,但这些三百五百的小股人马轮番上阵,没有白日黑夜的交战,也让南下的队伍疲于应战。
七八日前,六大世家又悬赏三万两白银,只要公治明或者丁薇的人头,于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物也出动了。即便惧怕于魏老爷子的医毒双绝,但财帛动人心,面对白花花的银山,几乎没人能够抵挡。
相比于各路截杀的小股兵卒,这些江湖人物更让人头疼。各种江湖手段齐出,让人防不胜防。前日,居然有人趁着混乱摸到了车下,从车板缝隙里把刀插了进去。
好在丁薇发觉,及时推开了两个孩子,但自己的胳膊却被划了五寸长的口子。车下之人又是个用刀高手,当归听得动静,翻身下去拦阻的时候,丁薇大腿又挨了一刀。
待得战事结束,众人才发现车厢里的毯子几乎被血迹侵染透了。
尚且没出月子,就开始一路颠簸,餐风露宿,照料众人饮食,照料孩子,又要帮手厮杀,再加上这次受伤,彻底掏空了丁薇的所有精气神。支撑不住,已经在车里躺了两日了。
几个丫头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背着主子飞到泉州去。
所以,这一会儿听得援兵终于到了,手里一边恶狠狠的收割着惊慌失措的敌人性命,一边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士气这东西就是你强我弱,南下队伍这边来了援兵,截杀的一方就慌神了。原本人数就多,却还久攻不下,如今人家来帮手了,他们就注定倒霉了。
有心思活络的兵卒就开始往外撤,想要逃条性命。可惜,楚老将军用兵一辈子,若是把他们放走了,岂不是毁了英明。
几道命令打出去,楚家子弟就来了个大包圆儿,同南下队伍里应外合,割麦子一样开始收割人命。
楚老将军宝刀未老,手里的长枪使唤的是上下纷飞,一路结果了三五个兵卒,就冲到了公治明身前。
厮杀了多少日,即便公治明本事再了得,也受了些小伤,身上的衣袍也有些狼狈,看得楚老将军心里大痛!
西征之时,战事多激烈,将主也不曾有过这般狼狈模样,可见这一路到底吃了多少辛苦,经历了多少厮杀。
“将军,老将来迟,让您受苦了!”
公治明回手一刀劈下一个要逃的兵卒,转身却是大笑,“老将军来得正好!结果了眼前之敌,咱们再好好叙旧!”
“遵大将军命!”楚老将军高声应和,手下的长枪更是长了眼睛一般,牢牢守住了公治明的后背。
此消彼长,南下队伍士气大镇,如同猛虎。截杀队伍却是抱头鼠窜,结局就成了注定的。
很快,战事就结束了。尉迟悔带着人打扫战场,能用的上的兵器都带着,受伤的兄弟赶紧包扎,不幸遇害的兄弟就地掩埋,做好标记,方便以后回来寻尸骨。
楚老将军带着楚老二跳下马背,正式给公治明见礼,“老将参见大将军!”
公治明也跳下了马背,许是在马背坐了太久,双腿有些绵软,落地时候他的身形就有些摇晃,看得楚老将军父子都有些愧疚。若是能再早赶来两日,大将军也不必如此辛苦。
“老将军请起,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
不论两家之间的恩情,只说从方家论,方夫人是丁薇的义母,楚七喜是嫂子,楚老将军也是自家长辈。又在如此为难之际赶来援手,公治明怎么也不会把他当普通部下。
但这时候也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公治明惦记妻儿,就带了楚家父子走向马车。
“薇儿,楚老将军到了,可要见一面?”
“自然,我可是好久没有见到楚老将军了!”丁薇虚弱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随后当归就打开了车门,正露出里面依靠在车壁上的丁薇,还有两个安静躺着的孩儿。
“先前七喜总同我显摆,老将军又给她踅摸了什么好东西。不想,她如今还在京都,反倒是我们先赶来团聚了。”
丁薇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笑得亲切,但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却是连瞎子也看得出她的身体如何不好。
楚老将军可是把丁薇当?到底是谁,老将要把他碎尸万段!”
公治明眼底也是闪过一抹暗色,无论如何,妻儿受惊受伤,都是他的疏忽和无能。
丁薇笑着摆手,“不过是几个江湖鼠辈,早就被将军送去见阎王爷了。倒是老将军一路赶来辛苦!”
“不辛苦,主子娘娘放心,船队已经准备好了,到了泉州立刻就能出海!离了东昊,到了海上,这天下就再没人伤得了您!”
丁薇说了几句话也是没力气,笑着点点头。
公治明见此就关了车门,众人又说了几句话,都觉事不宜迟。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变故,加者天色也要晚了,于是上马离开了战场。
又行了一个时辰,天色黑透时候,正好寻了个避风的山谷。楚家子弟来得匆忙,但多年出征的习惯,该带的都带了。
很快,篝火点起来,帐篷也支了起来。就着热汤,吃了些干粮,南下队伍上到主子,妇孺,下倒兵卒,都是直接一头扎到帐篷里,睡得呼噜山响。
楚家子弟自觉担负起了警戒任务,斥候撒出去十里远,留在营地里的也是刀枪在手,交叉巡逻,务必让南下队伍睡个好觉。
这一夜不知道是知道援兵到了,还是那些江湖人物也实在觉得这是个难啃的骨头,居然安静至极。
早起之时,众人神色里的疲惫终于退了大半,再填报了肚子,各个都是恢复了往日的威风。
楚老爷子熬了一宿,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同公治明坐在一处啃着干粮,眼见众人照料马匹,整理行囊,突然觉得营地里少了几分生气。于是就问道,“将军把小主子留在方家了吗?怎么不见小主子?”
公治明的手臂顿了顿,想起远在大越的儿子,也不知道被老爷子寻到了吗?
尉迟悔生怕主子为难,大口吃完手里的馒头就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叛主,这个词几乎是楚家上下所有人的痛处。若不是楚老大被倾城公主蛊惑,做出那等叛主之事,他们楚家多少子弟的性命累积的声名,至于一下都砸了吗?若不是还有海上这条退路,若不是将军夫妻大度谅解,楚家如今在哪里苟且活命还不知道呢。
所以,楚家上下最怕叛主两字,也最恨叛主两字。
“该死的小畜生,主子当他是自己孩子看待,就是老将送进宫的小玩意也有他一份,怎么就做出这般忘恩负义之事?”楚老将军恨得咬牙,“还有黑袍居然是大越人,怪不得老将总觉他行事有些诡异。原来他身为老王爷私兵,还另有主子听命!”
公治明放下手里的干粮,喝了一口热水,这才道,“到了泉州,安顿好之后,我就要走趟大越。到时候,免不得要老将军帮忙照料妇孺…”
“不,大将军此去大越,定然凶险,老将年迈,但还有杀敌的力气。老将一定要追随将军前去,若是将军不准,老将也要带人在金河口接应,否则老将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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