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哥觉得,失了皇位就失了皇位吧,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的,他的四弟阿训来到了房州,也会过得很好的,但是,宜哥真的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他一直认为七岁的孩子,七岁的阿训,太过年幼,是不会有恨的,时间会让一切都变好的。
但是,宜哥忘记了,阿训有一位母亲,他虽然也有天真可爱的一面,但是也有另外的一面,那一面全是他母亲周太后的影子,属于怨恨的一面,只是隐藏在深处,还未被激发出来,恰巧,时间会让那股怨恨越来越大。
到了房州后,周太后对他的儿子愈加严厉了,她给他请了教书的先生,也逼着他跟那些武师学习骑马射箭,阿训毕竟年幼,没有他哭泣着不愿习武念书时,周太后便会立即将他拖回屋中,逼着他跪下,对着他父皇柴荣的画像认错,说他对不起列祖列宗,有时候,为了让阿训铭记耻辱,周太后甚至鞭打他,这些的这些,让阿训里头的怨念越发的大了。
对于阿训的遭遇,宜哥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的他,无法让自己动起来了,他又变会了不会动的泥人。
阿训每日念书习武回来后,他都会陪宜哥说一会儿话,在这些日子里,宜哥看着这个七岁的弟弟慢慢长大,纯真的笑容慢慢消失,掌心的茧子越来越厚,而宜哥什么都做不了,他连一声安慰,一声哭泣都做不了,宜哥真的越来越恨自己了,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泥人,母后,今日又生气了,她一直在骂我,”
“小泥人,你知道吗?突然好想父皇啊,你说我真的很没用吗?母亲说,父皇会在天上看着我,那,我是不是很让他失望呢?”
“小泥人,刚刚我梦到父皇和母后了,可是,母后已经好久没有抱过我了……”
“小泥人,母后说,要我重新回到大梁皇城,可是,有那么容易吗?”
这些话,都是阿训对着宜哥说的,每当听到这样的话,宜哥便多了一股心酸,他真的很讨厌阿训的母后,可是,他又恨不起来,毕竟,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那个人,那个刚刚建立政权的人,是他,毁了所有的一切。
宜哥总期盼着,自己能重新成为一个人,他要会动,会说话,然后,对阿训说:“阿训,我是你的三哥哥,放心,三哥哥绝不会让你再痛苦下去了,”这是宜哥幻想着的场景,可是仅仅是幻想啊,那么久了,奇迹只出现过一次,他仍然是个泥人。
一年又一年,转眼间三年又过去了,阿训来到房州已经三年了,从七岁的稚子成了一个少年郎,在他母后的严厉教养下,这一个十岁的少年变得有些古怪了,他开始学会沉默,而后这种沉默越发的严重,他可以连续几日,不同任何人说话,这样的怪异却在他生母的眼中,成了成熟懂事的好征兆。
有一日,周太后宴请房州的官员,这些官员携了家眷同行,在宴席正热闹时,阿训朝一个同龄的孩子扔杯子,那州官的儿子当即被砸破了脑门,整个宴席闹得不欢而散,周太后在众多州官家眷面前,丢尽了脸面,但在事后她并没有严厉地责骂阿训,只因为阿训说了一句话,让她甚感欣慰,不怒反喜,阿训说:“他说我是废帝,嘲笑了我,该打!”
如此种种,阿训暴虐的行径慢慢地显露出来了,然而,他才十岁。
面对这样的弟弟,宜哥却只能躺在角落里看着,他看着阿训慢慢地改变,变得面目全非,其中的心疼与难受,唯有他一个人懂,再次埋怨自己的泥人之身。要是,要是,他能回到人身就好了,那股念头,越来越强烈,宜哥不再甘心做一个泥人,他想要变成强大的兄长!
又是三年过去了,阿训十三岁了,他的眉眼像极了他的母后,却非如寻常儿郎般英气,你一见到他,接触到他的目光,便会不自然地退缩,这个少年郎面有凶相,不敢轻易靠近。
三年来,阿训的武艺又增进了许多,年仅十三岁的他,可以将与两三个大汉对打,并将他们击倒,这是不可思议的。
他的母亲周太后,用重金聘请了一等一的武师,前来教习她儿子的武艺,这不免让人怀疑,她是想让的儿子,将来要戎马打天下吗?或者说,以武力夺回政权。
不清楚,外人什么都不清楚,阿训所学的武艺,皆是秘密练习的,即便是郑王府邸中的仆人们,日常里头看到的阿训,这个十三岁的郑王,都是埋头念书的模样,从未见过这位小废帝有什么习武的迹象……
阿训从七岁被逼让位给臣子后,便受封为郑王,随母来到房州,他来到房州有六年了,也跟着武师习武六年了,生母周太后的严厉,几位武师严酷训练,让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有了两面的性格,或者说是有了性格分裂的症状,而且是越发严重的趋势。
白日里,仆人们看到的郑王,是早熟的,有暴虐倾向的,他的母亲周太后看到的他,是懂事的,文武双全的令人欣慰的好儿子,但在黑夜里,在无人的屋子里,他却成了一个脆弱的少年,他几乎是夜夜靠墙哭泣,像幼儿般小声的哭泣。
没有人知道,这位十三岁的郑王会在黑夜里偷偷哭泣,除了宜哥。
这一夜,同往常一般,阿训同武师练武回来了,他打开了柜子,在柜子底层将他的泥人玩偶取了出来,宜哥看着阿训疲倦的脸,心中心疼无比。
“小泥人,还好你可以一直很安静地听我说话,好累啊,真的好累啊,母后这几日心情有些不好,她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肯定是和皇城里头的那个皇帝有关,听说他,又收复了南汉,这个人啊,本来是我臣子的,可是现在,他却取代了我,做了我应该做的大事,我都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敬他……”
“当然是恨了!”宜哥在心里头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肯定是要恨的!要不是他,阿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唉,小泥人,要是你能陪我说话就好了,”阿训看了看手中的泥人,这个陪了他多年的泥人,勾起了他久远的记忆。
“我记得,当初,桂姨将你放到我的手中,说是让我好好保管,等十年后,你便能开口说话,而且还会动,”说着说着,阿训便有些伤心了,他仍记得那个好看的桂姨,她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温柔,“可是,桂姨不在了……”
桂姨?听到这个称呼,宜哥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全都出来了,那是他的娘亲啊!
“也算我当时小,觉得大人们说的话都是对的,桂姨说你会动会说话,我便真的信了,她让我好好保管你,我也做到了,今年是第九年了,到明年的时候,你真的会变成桂姨所说的样子吗?”
阿训极认真地上下打量这个泥人,随即,他自己都发笑了,觉得是如此的好笑,“唉,我怎么还会相信那样的话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
阿训不知道,他不经意间说出的这些久远的事情,带给宜哥的却是如此的震撼,娘亲,她说,他在十年后可以动,还可以说话,宜哥一开始是不信的,泥人怎么会说话还会动呢?但是,当他想起他本该死去的,却还能有意识地活成泥人,他便就相信了他的娘亲。
或许,他的娘亲有某种办法,可以让他重生,他愿意相信他的娘亲!十年,好,那就等到明年吧!
不过初春,宜哥便开始期盼明年了,再过一年,如果一切都存在的话,那么他将重新获得肉体,从泥人变成真正的人,那么,阿训,兄长将可以帮助你了。
所有的一切,该怎么做,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柜子里的宜哥,全都想好了,只差他恢复人身就可以着手进行了,可是,那一日,所有的都成为了幻想。
那是寒冬的一天,阿训刚刚过完他的十四岁生辰,众宾在宴席过后,纷纷离去了,阿训回到了屋中,他刚将宜哥从柜子中取出,想要同宜哥说说宴席上的趣事,三个黑衣人便出现了。
这是三个身手敏捷的蒙面黑衣人,他们自屋檐跃下,三个人将阿训围住了,阿训根本来不及喊人,便被迫与他们交手,这三个黑衣人最先只是试探,到后来领头人说了一句:“遵循主上的密令,只要他会武,必断其手脚!”
这时,三个蒙面人的目光变得极其的凶狠,出手也愈发的狠绝,柴宗训毕竟才十四岁,虽然习得一身的好武艺,但怎敌得过三个强壮的男子呢?
不过五招,其中的一名男子便将他踢倒在地,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直被阿训握在手中的宜哥,被踢飞出去了,一切来得太突然,摔倒在地的时候,宜哥的身子如同破裂了一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他的身子碎裂了,宜哥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的泥土眼睛,也因砸到地板,什么都看不到了。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身后传来阿训的惨叫声,不,还不止一声,是两声惨叫!趴在地上的宜哥很想站起来,很想睁开眼睛,看看阿训怎么了,可是宜哥始终无法站起来。那两声惨叫,在日后,都是宜哥挥之不去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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