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晚上,再过一个晚上,花生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再过一个晚上,她的枫哥哥就解除烈火之咒了,每当想到枫哥哥不再受苦,花生的心里头满满的快乐。
此时的她,容颜尽毁,成了一个皱巴巴的老妇人,蜷缩在黑暗阴森的山洞中,干裂的掌心上头,趴着一只虫子,她望着这种虫子,眼神、嘴角全是笑意,那是虚弱的笑。
花生自己也知道,如果她再不回平山,再不躺回那块土地,她将会因为获取不到泥土的能量,将如同冬之野花一样,安静地枯萎而死,变老又如何?死去又如何呢?花生已经毫不在意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活够了,与枫哥哥有过美好的日子,真的足够了。
小小的屋子里,有一小小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铜镜,透过这面镜子,梁梦能看清自己的模样,这一张脸蛋,从未变过,无论是食香的嗜香,还是如今以凡人自居的梁梦,她从未改变,也无力改变,她是一只妖的事实。
梁梦这几日,在计算着她将要消失的日子,那个人给予她的重生,既有代价也有时限,她为了再次回到旭日的身边,答应了那个人的条件,同时也要忍受更为痛苦的分别。
这个冬天一过去,她就要消失了,再一次的死亡,可能像上次一样化为一只小蝴蝶,又或者是永远的消失,无论是那种情况,她都极其痛苦,她是如此的贪恋陪伴旭日的时光。
前两日,旭日再次想她提亲了,天知道,她是多么的渴望能真真正正地成为他的妻子,可是,每一次的提亲,她都找尽理由地拒绝,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不能永远地陪伴他的,既然无法陪伴,那么便做不成夫妻了。多么希望自己是个真正的人,这样子,她就可以陪他死、陪他生。
花生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庆丰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这会儿的他,已无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那下巴的胡子,仿佛突然冒出而且还生长的这么好,极少喝酒的他,破天荒地趴在桌面喝酒,这番借酒消愁,让一旁的老管家摇头叹息。
蒋梅儿端着汤药自廊间走过,询问站在门口的老管家:“老管家,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这副模样,”
老管家道:“自打那位花生小姑娘不见了,他就有些不对劲了,梅儿姑娘,那位小姑娘还是没有消息吗?”
蒋梅儿摇摇头,望着庆丰消瘦的身形,暗自神伤,她喃喃地说了一句“要是,有那么一日,公子也能这般对我,那该多好……”
“什么?”
“没什么,老管家,我要给公子送药了,魏公子这儿,你多照看些,”不等老管家接话,蒋梅儿便端着药,朝慕华的住处走过去。
老管家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里头的庆丰,心下感慨万分,低声叹息,“唉,痴男怨女啊,”
里头的庆丰自然没有听到屋外那两个人的对话,他依然沉醉在酒水中,喝完了这一壶酒,庆丰也就沉沉地睡去了。
毕竟是冬日,屋子里头虽然烧有炭火,但趴在桌面总是冷的,外头的老管家见他这样子,便唤了两名家仆将庆丰抬回了床上。
刚刚的喃喃低语像是一个错觉,蒋梅儿去送汤药时,她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了,刚一进屋,便见慕华的手缩动,那动作好似将什么藏了起来,蒋梅儿分眉头微皱,但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她并没有特意去追究慕华藏了什么。
“公子,这是补身的汤药,梅儿给你端过来了,要梅儿服侍您喝下吗?”
慕华低声咳嗽,挥挥手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这一句话,到让梅儿呆住了片刻,平常侍奉汤药,公子从未让她离开的,这一回,怎么了?虽然心头里有些不好受,但她也顺从了慕华的意思,她将汤药端到他的面前,随即拜了拜,转身关好门走开了。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梅儿走远了,慕华这才独自摸索,将那桌面的两碗汤药,一并倒入窗扉下的万年青,听着汤药往下渗的声音,感觉着屋子里头渐渐淡去的药味,慕华捧着碗,露出一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轻声说了一句“没必要,再喝了”
屋子里头的炭盆映得慕华的脸,沉重和灰暗,袖子底下的手,紧握那只埙,准备可以动手了。
苏请月和曾应,依然在大雪天里头寻找,他们在找寻花生的下落,这个小姑娘,不知去了哪里,这几日,他们翻遍了整个汴京,那些什么大街小巷啊、荒山野岭啊、村里的镇里的,这两人什么地方都走了,也用尽了一切的探听法子,可是,花生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
不仅是他们两人,慕华手下的家仆,各个都拿了花生的画像,挨家挨户地询问,却也没有收获。
“难道,这花生钻进了土里,又或者换了一张脸?不然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曾应在酒馆里头,一边大口地喝烧酒,一边用力捶自己的小腿,这几日辛苦地奔波,他的小腿疼得他想哭。“苏大美人啊,你说说,花生这姑娘到底去干嘛了?”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花生她没有被掳,她应该是故意躲起来的,”
“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呢?”
“女人的直觉”
听到这句话,曾应无语了,默默地喝了一口,继续问道:“依你的直觉,花生要怎么找?”
“回清和园,因为,花生最关心的人在那里,她早晚会现身的……”苏请月捏紧了酒杯,笃定地说到。
曾应想着,或许,他应该试着相信女人的直觉。
雪在黑夜里也是有颜色的,只要有暗淡的光,便能看见惨淡的白。
拖着疲软无力的身躯,花生总算是靠近了庆丰的房屋,长长的斗篷下,是她娇小而虚弱的身子,她慢慢地推开房门,然后又轻轻地合上屋门,察觉到她的枫哥哥熟睡之后,这才敢靠近床榻。
当房门合上之时,在长廊的大柱子后头,悄然地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是苏请月和曾应,这两人已经在这儿蹲守多时,总算是有所收获,花生真的出现了。曾应头一回对女人的直觉,这种东西心生赞许。
“你说,我们要闯进去吗?还是等花生出来后拦住她?”
苏请月思考了一下,答道:“你闯进去,并且叫醒庆丰,我在门口拦住花生,”
“行,”
这两人商量了片刻,随即极为默契地动身了,曾应一把推开大门,大喊了一声“花生”,花生一惊,匆匆忙收好那只冰虫,裹好斗篷,想要冲出这个门口,但是却在门口处,被苏请月拦了下来,“花生,不许走,你欠我们一个理由,不许走!”
苏清月拦住了花生,可是花生却并没有停止脚步,她低垂着头,使劲想要逃开苏清月的拦截,“曾应,你快叫醒庆丰啊!”
屋子里头传来回声:“我正在努力叫醒他!”曾应在里头又喊又骂又打的,可是庆丰之前喝了许多酒,现在根本没有反应。
外头,知道他们要叫醒枫哥哥后,花生的逃跑欲望,更加大了,花生想着,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让他见到这样的她,于是面对苏清月的阻拦,以她目前的能力,唯有这么做了,她将掌心的冰虫取了出来,轻轻的一口气,那虫子立即爬到进了毫无防备的苏清月手上。
刺痛与冰凉,毫无防备,拦住花生的手立马换成了抓那虫子的手,趁着这空隙,花生脱了身,而苏清月在她想要脱身之际,另一只手勾住了花生的斗篷,被困与挣脱之下,斗篷被扯开了,苏清月被惊到了,在暗淡的月色下,这是花生吗?
怎么那么像一具干尸呢?
那一身的朝气蓬勃的红衣服,如今成了黑衣,那清丽无双的面容犹如树皮,还有那成了枯柴的手腕。苏清月捂住嘴巴,双目骇然,“是花生吗?”
“是,清月姐姐”
沙哑的回答声,毫无光泽的双目,苏清月一时间,无比地心疼,泪水止不住地滚动下来,花生啊,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望着眼前这个为她哭泣的好姐姐,花生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了,但是,不是在这时候哭泣,花生轻唤了一声,那只冰虫重新回到了她的掌心,“姐姐,原谅我,没法子向你解释清楚,”说着,花生拖动身躯,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独留苏清月,一人蹲在门口,捂嘴哭泣,她是最心软的女子。
庆丰怎么唤都唤不醒,曾应便回到门口,想同苏清月用武力拦下花生,但当他到门口时,瞧见的却是另外一幕,花生不见了踪影,而苏清月却悲痛无比地蹲在地上哭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苏清月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地哭,是什么事情让这个倔强无比的苏清月哭泣了,曾应没有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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