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睡了很久,感觉自己回到了绵山养伤的日子,躺在弥漫草药味的屋子里,屋子外头传来画眉鸟的声声啼叫。
疲倦的身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她沉浸在这舒适的世界里,不愿出来,隐约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苏清月,苏清月,醒过来,快醒过来……”
是谁在呼喊她的名字,这般急切地想要叫喊她,好像一只聒噪的青蛙叫个不停,将她从美梦中吵醒,睁开双眼,正瞧见曾应一张放大的脸,原来一直是他吵醒了自己,苏清月挥手抽了一下曾应这场烦人的脸,“啪”的一声闷响,苏清月愣了,“你怎么不躲开啊?”
曾应也愣了一下,随即像小孩子一样傻笑起来,“打得好,这力度,说明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苏清月低声嘀咕:傻子。她揉了揉还有些胀痛的脑门,舒缓了一会儿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她并不是躺在清和园的屋子里,“这是哪儿?”
“医馆啊,你晕倒之后,本道士立马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你抱起,跑进了这家医馆。”
苏清月的眼角有些抽搐,心里想着:九牛二虎之力这种词语都出现了,他是在变相地说她重吗?
“你不是会岐黄之术吗?怎么还把我送到医馆里?”
曾应摸了摸脑袋,略带尴尬地傻笑,“事出突然,本道士也忘了先帮你诊脉。对了,苏美人,好好的,你怎么就突然吐血晕倒呢,本道士和那白胡子老郎中都替你诊过脉,发现你是伤着了五脏六腑,但是却查不出是何物伤了你。”
“为何吐血,因为邪气入体,”苏清月回想起那一幕,她压制轻舟时,那把长剑不停地在抖动,一股寒气自剑而起进入轻舟体内,涌向了她,若不是她自幼修炼内功心法,邪气入侵之时,内力能与其抗衡,不然,一旦邪气入体她便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妖魔,一思及此,心有余悸。
“曾应,下次碰到轻舟,千万不可同他动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佩剑应该是忘归剑,不知为何,这把名剑如今沾了邪气,能够掌控持剑人的意志,使得持剑者变得嗜血残酷,”
苏清月想起汴京里流传的那句话“忘归忘归,不见血不归。”
曾应本来对这个侍卫轻舟就没好印象,现在苏清月又被他所伤,而且,轻舟极有可能已经坠入魔道,心下,曾应恨极了卫王,“这位卫王殿下,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卫王殿下应该不知道这些事,轻舟隐藏得太好了。”凉风习习,本来平静如许的晴空忽然黑云翻涌,遮住了悬挂天空的烈日,“风起云涌,汴京的蹊跷之事越来越多了……”
曾应和苏清月回到清和园时,天已渐渐黑了,在房中苦读了一日的庆丰,终于出了房间,一天里,也只有晚饭时间,这四个人才能聚到一块,不得不说卢云阳确实考虑周到,他将自家的好厨子都带来清和园了,无论在家还是在清和园,他都不缺好吃的食物,今日的晚饭,有五个人坐在饭桌前。
卢云阳很少留在清和园吃饭,今晚的他好像特别的饿,一只手拿着鸡腿,另一只手不停地夹菜塞到嘴巴里,这模样简直是饿鬼附身。
“卢兄,慢慢吃,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呛到了。”庆丰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生怕卢云阳吃得太急了,被呛着了。
一旁的曾应瞧着卢云阳,胃口大减,再想想当初他在竹屋吃饭的样子,转过头来小声询问起苏清月:“苏美人,本道士第一次在竹屋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惹人厌?”
苏清月喝了一小口汤,说道:“不仅惹人厌,我还得忍住不动手收拾你。”
曾应不好意思地笑了,拾起筷子对桌前的几个人说:“吃菜,吃菜,花生,多喝点水啊,大夏天的,别因为缺水而蔫了。”
花生点了点头,她喝一口水又看一眼魏庆丰,喝一口水又看一眼,总感觉看不够,她的枫哥哥最近一直忙着看书,一天下来都见不着几次面,她得多看几眼,最后,在其余三人的眼里,花生喝水的姿势变成撑着下巴盯着魏庆丰吃饭,目光如炬。
魏庆丰知道花生一直在盯着他看,向来不善言辞的他,也不知道该对花生说些什么话,待他吃完饭后,他转过脸来认真地对花生说:“花生,等我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就有时间陪你出去玩了,但是,”
魏庆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这两个月你一定不能够同我说话,不能够像刚才那样看着我,否则我会……”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能藏在心里:夜夜难入梦,吾心淑可知。
满心欢喜与期待的花生怔了一下,随即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她收回她的目光了,不再看向魏庆丰,一个劲地喝水,谁都能瞧出她的不开心。
“卢兄、曾道长、苏姑娘,秋试即将来临,这两月请替我多加照料花生。”说罢,魏庆丰弯腰作揖,卢云阳连忙扔掉鸡腿,将魏庆丰扶起,“魏兄太客气了,不用你说,我们都会照顾好花生的。”
“多谢了。”庆丰一一道谢,然后不再同闷闷不乐的花生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起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背影既落寞又坚定,他要开始秉烛夜读了。
没人知道魏庆丰为何对这次的秋试如此的在意,为何这么想要个功名在身,唯有他自己清楚,幼时活在战乱之际,见到过百姓遭受官吏豪绅的百般欺压,考取功名,做一个正直的好官,造福蜀地的百姓,这是他自幼的理想。
夜深人静之时,魏庆丰躺在床上,常常羡慕起卢云阳,家境殷实,弟妹乖顺,父亲又是居于高位的大官,前程无忧。有时,他也很羡慕曾应,生来就是无拘无束的性格,但求潇洒一生,日子过得十分的惬意。
他觉着,日子过得最为艰苦的就是他了,身世坎坷,文不如慕华赢得天下文人的仰慕,武不如曾应既能护己也能护住心爱之人。
唯有加倍努力,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科举,只有功名在身,他才能施展抱负,让他人刮目相看,待在这些朋友中间才不会觉得自卑,还有花生,他说了要护她一生,唯有位极人臣方有能力保护她。夜深人静,秉烛夜读,谁人知道他心中所思,心中所想呢?
“苏姑娘,曾兄,明天你们可能要随我进一趟皇宫,卫王殿下掌管御史台,汴京大小案件皆由他过目、审批,殿下听闻,”卢云阳瞧了一眼曾应,目光有点躲闪,“听闻苏姑娘对护城河一案感兴趣,所以特允许二位随同办案。”
“什么?卢云阳,你是不是找苏美人当借口,骗我们两个随你办案的!”曾应听了卢云阳的话,火气蹭蹭蹭的往外冒,“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卫王的纠缠,你居然又把苏美人送到卫王面前,更何况,在皇宫查案啊,那是什么地方!你想让我们俩都去送命!”
越想越来气,曾应脱下脏兮兮的布鞋,伸手便要抽打卢云阳,卢云阳慌忙逃跑,大声哭喊起来:“曾兄,饶命啊,曾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快点破案而已,让死者早日下葬啊!”
“闭嘴!你这小子,尽坑害朋友,非得把你打得见不得人!”曾应抓着鞋子,提着裤腿,在清和园里追打起卢云阳,卢云阳哭闹求饶的声音响彻整个庭院,从卢府过来的仆人们不忍直视,在厨房忙活的庖厨忍不住感慨:“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府上这个魔王了。”
外头吵吵闹闹的,正厅餐桌前却一片寂静,仆人们早就将剩菜残羹收拾去了,干净整洁的桌面却趴着一个小小的脑袋,花生还在独自难过,苏清月叹了一口气,坐到花生的身旁,让她倚靠自己的肩膀,靠得舒服一些。
“清月姐姐,花生是不是特别没用,尽给你们添麻烦。”
“不是,花生在我们眼里是最可爱的妹妹,谁说你尽给我们添麻烦的,还记得我们去寻找火焰草那一次吗?是你打伤了蚌精,救了所有人。”
“可是,我发现你们不再需要我了,特别,特别是枫哥哥,他要当官,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不再需要我的陪伴……”
吐露心声后,花生越发难过了,苏清月感觉到倚靠自己肩膀的她在抽泣,苏清月微微叹气,花生还是太年幼了,只看见了别人表面上的疏离,却体会不到别人心底的爱意。
“傻姑娘,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你的枫哥哥只是想变得更加强大,然后能更好地保护你。”
手心轻轻地拍打怀中少女的肩膀,抽泣地怀中少女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好像又不是梦,像是忆起了一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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