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大哥和嫂嫂的事后,夫妻俩退出了大院,这里的下人给了两盏灯笼,各自提了照亮前路。
今晚的事,原本到大老爷允许他们清理门户,七姜都是很爽快的,谁知问起大公子两口子的事,又把她气得够呛。
展怀迁自知难免被殃及池鱼,不敢惹七姜,一路安安静静地回来,张嬷嬷她们早就等急了,赶忙将二人分开伺候洗漱。
好半天再回卧房,仍听见七姜在向嬷嬷抱怨:“这叫什么事,你们大老爷也太心软,凭什么凭什么,气死我了。”
事情是,今晚这一闹,展敬忠提起了弟妹在外放贷。
这都多少年了,头一回提起,四夫人知道是瞒不过的,只能低头承认。
可她却因祸得福,展敬忠答应出面平账,亏的三千两也补齐,唯一的要求是,将外面放出去的钱,不论多少,悉数放弃。
张嬷嬷好生安抚:“您就当,大老爷这钱是给大少夫人花的,是大老爷疼侄媳妇,不然四夫人心理不顺,岂不要天天揉搓儿媳妇。咱们大少夫人膝下连个孩子都没得傍身,事事处处都能叫四夫人挑毛病,很不容易呢。”
展怀迁进门,示意嬷嬷少说几句,嘴上道:“很晚了,您去睡吧。”
张嬷嬷问:“明日甄家头七,照着规矩礼法,大姑娘该是过去的,大老爷可有吩咐?”
展怀迁颔首:“大哥会过去,玉颜还在病中,宫里太医都说不能下床,甄家也不能强人所难,是他们把人折磨成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
七姜回头看他,展怀迁还以为自己要“挨骂”,可人家就是平平常常地看他一眼。
张嬷嬷以为俩孩子眉来眼去,赶紧就下去了,在外关门时,见映春端着点心过来,拦下说:“大晚上谁吃这个,走吧走吧。”
映春小声笑道:“嬷嬷您瞧见没,少夫人回来的时候,身上披着公子的衣衫呢。”
张嬷嬷一脸过来人的得意:“这朝夕相处同吃同睡的,就是仇人也化敌为友了,人心都是肉做的。”
卧房里,折腾半夜的两个人,已经躺下了。
冰凉沉重的矮几,依旧将床铺分成两边,也是这床榻够宽敞,展怀迁横过来还能伸直腿脚,七姜个头不高,自然怎么睡都成。
“你打算怎么办?”展怀迁先开了口,“强行将她们送走,还是找她们的错?”
七姜冷声道:“她们的错还用找吗,她们就没干过人事吧。”
展怀迁说:“是父亲为婶婶平账,你不高兴了?”
“你高兴吗?”
“我也……”
七姜说:“我生气,显得我在乎你们家的钱似的,其实大老爷就算把整个家都给她,也与我不相干的。就是觉得,四夫人那种人,她会认为以后只要折磨儿媳妇,就能让大老爷出钱,你的大嫂,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展怀迁道:“父亲会有分寸,你总不会觉得,能为皇上治理国家的我爹,会被小婶子算计?”
七姜问:“那你们家,为什么不像司空府那么好,还不是你爹不管?”
展怀迁说:“家里人口太少,不能互相监督制衡,倘若我的二叔三叔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一大家子人住着,就不会是谁一人独大的局面。”
七姜难以想象四房同住的光景,这会儿就觉得胸闷了,摇头道:“你们家不分开过,是不能太平的,今晚我很佩服大公子,哪怕最终没走成,至少他反抗了。就冲他吼四夫人那几句话,说她和老太太是一窝疯女人,我觉得大嫂子嫁了他,这桩姻缘也不算太糟糕。”
展怀迁骄傲道:“我们兄弟自然是好的。”
七姜不客气地说:“我说大公子好,可没说你。”
还以为,方才在父亲跟前说不必顾虑外人,能让七姜对自己另眼看待,展怀迁是没见到七姜眼底的小小惊喜,还以为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
慢慢来吧,方才是刻意表现,仿佛有心讨好一般,若有一天,他能真正放下那些自欺欺人的顾虑,七姜一定会看见的。
“我想要几个力气大,又忠心的男仆,福宝那样可不行,他不够灵活。”七姜开口问,“你睡了吗?”
“我醒着。”展怀迁问道,“你要男仆做什么?”
七姜说:“把朱嬷嬷和雁珠送走。”
展怀迁惊道:“直接送走?”
七姜霸气地说:“不然呢,去和你家老太太、四夫人讲道理吗?”
直到第二天早晨,展怀迁还以为那是七姜的气话,又或是他做梦记岔了,这要是突然之间强行将朱嬷嬷和雁珠送走,祖母和婶母不得闹翻了天。
可七姜今天起得很早,难得在他上朝前一起吃早饭,用饭时,有下人匆匆回来,从大管事那儿拿来的纸条,上面誊抄了朱嬷嬷和雁珠的老家住址。
“麻烦你替我去打听一下,这两个地方的粮米价格,我要算算每年给多少钱,够她们往后养活自己。”七姜把纸推到展怀迁面前,正经道,“最迟今晚能告诉我吗?”
展怀迁屏退了下人,问道:“你真要直接把她们送走,哪怕找个错,不揪错如何服众,老太太和婶婶不会善罢甘休。”
七姜吃着香甜的米粥,她在家的时候,真是一年也吃不到几回大白米,可这家里顿顿都有,这么好的日子,那几位怎么就不能好好地过呢。
展怀迁继续道:“眼下家里事多,玉颜和甄家的纠葛还未解决,我们府里若又闹……”
七姜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我们说甄家虐.待儿媳妇,把你妹妹抢回来,闹得满京城人都看笑话,结果一转身,原来太师府也干这勾当,你和大老爷觉得很光彩吗?倘若从大嫂嫂第一次挨打,就有人制止她,从你二妹妹被老太太骂丧门星起,就有人不许她再骂,会有今天吗?可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是不是过几年,等她们有人被打死了,你们再假惺惺后悔,来得及吗?”
展怀迁无话可说,从七姜面上收回了目光。
此时张嬷嬷进来了,见饭桌气氛不好,很是担心,又不敢多嘴。
展怀迁则收了纸条,匆忙吃完早饭,默默地离开了。
张嬷嬷跟出来,检查福宝带的东西是否齐全,就怕哥儿在外头饿了渴了,还怕外面的吃食不干净。
“嬷嬷。”
“是……”
“七姜想做什么,你们全力配合就是,昨晚父亲都应允了,既然她是这家的少夫人,本就该她当家做主。”
说罢,展怀迁大步离去,福宝和其他人赶紧跟上,张嬷嬷愣了半晌,只听少夫人在屋檐下喊她:“嬷嬷你来,我求你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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