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以前的事,展怀迁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不能轻易下定论,再如何不待见婶母,也不能乱冤枉了人。
七姜说:“我让玉颂先藏在心里,要为大哥哥和玉颜考虑,她是愿意的,她说哥哥姐姐对她好。”
展怀迁轻叹:“我们家若非还有兄弟姐妹们是好的,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七姜亦是感慨:“今天外祖母又提到表哥娶亲的事,那么一大家子人,一等一的富贵都不争不抢,咱们家才几个人呐,还能翻了天。”
展怀迁喜欢“咱们家”这三个字,但不是因为七姜终于接纳了家人,是孤身千里而来,他的姜儿终于有了安心之处。
“你做的很对,玉颂也懂事,越懂事就越该心疼。”展怀迁道,“这件事,我一定给她个交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婶婶若当真虐杀了姨娘,就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七姜说:“抓去坐牢吗,大哥和玉颜怎么办?”
展怀迁道:“自然还有家法,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七姜眼中含笑,很是欣赏地看着面前的人,展怀迁反而被盯得不好意思,嗔道:“怎么,我又说错话了?”
“你如今手被绑着,反而不和稀泥了,刚认识你那会儿,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什么事都在乎别人怎么说,好像日日被捆着,没出息得很。”七姜毫不客气地说,“幸好我把你拉回来了,不然你越来越像你爹,这辈子完了。”
展怀迁不仅不生气,还由衷感激,他就是被七姜的脾气感染,被她的恩怨分明影响,被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魄震撼,人活着,就该为自己活着。
那之后两天,展怀迁安心养伤,家里伺候的人多,七姜也得以好好休息,绣房赶工为少夫人和大小姐准备礼服,张嬷嬷卯足了劲,要让自家孩子在赏花宴上艳压群芳。
转眼,到了晋王府宴请的日子,七姜一早就被催起来梳头,隔着屏风,都能听见她和嬷嬷斗智斗勇。
展怀迁起身活动活动腿脚,但果然伤得重,躺着尚可,起身一活动,伤口就要撕裂般疼痛。
为了这辈子还能上战场,为了能给七姜最安稳的怀抱,他老老实实躺了回去,不敢再乱动。
“哥儿,醒着吗……”张嬷嬷忽然进来,笑道,“少夫人打扮好了。”
展怀迁坐起来,便见映春搀扶少夫人绕过屏风,他心口一颤,立时就看呆了。
一袭银白广袖褙子,以金线绣暗纹,富贵且低调,底下正红褶裙,鲜亮而不张扬,压住了银白的素净。
今日的发髻也十分简单,既是去赏花,没得满头花,只有鬓边一支金凤衔珠,高贵又灵动。
张嬷嬷问:“哥儿,您瞧着可好?”
展怀迁都看傻了,回过神来,又不得不谨慎:“很少见贵妇人穿白色,别有什么忌讳。”
张嬷嬷说:“带着红呢,不妨事。但今日赏花,姹紫嫣红的,穿什么都被花儿比下去,唯有白色最亮眼,人群里一站,必要将那些桃红柳绿、莺莺燕燕都比下去了。”
七姜是不在乎和谁比,摸了摸衣裳,没出声,只是用口型问展怀迁:好看吗?
展怀迁点头,一样没出声:美极了。
七姜心满意足地笑了,今天就去好好会会那些年轻贵夫人和小姐们。
之后,等待玉颜梳妆,算着时辰差不多,姑嫂俩便出门了。
消息一路传至沁和堂,丫鬟们哪里知道老太太和上官清的计划,只忍不住嘀咕:“少夫人今天可太美了,平日里瞧着疯疯癫癫,穿得也随便,这一打扮起来……”
“行了,我、我还要抄经,你们退下吧。”上官清随口打发丫鬟,“还有,厨房炖的鸡汤,你们看好火候,别煮干了。”
丫鬟怯怯地应了,她们退出去后,上官清才长长舒口气,藏在袖子里的手,正紧紧握着那一枚精致的小葫芦,葫芦里装的,便是她的前程和命运。
今日出门,因是晋王府,张嬷嬷和映春都跟着去了,展怀迁少了嬷嬷在身边“聒噪”,难得清闲一天,双手虽不方便,翻动书页还不算太难。
奈何心里惦记着七姜,怕她在王府受欺负,半天也看不进什么学问,无聊至极,才知道什么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日头才上了正午。
这几日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展怀迁常常不觉得饿,只有七姜喂他,他才有兴致吃饭,今日她和嬷嬷都不在,便吩咐丫鬟不必预备午饭,他几时饿了再说。
不想,大中午的,从来也不待见他的祖母,竟兴师动众地来了。
观澜阁的下人都被唬了一跳,小心谨慎地伺候招待,展怀迁坐着向祖母欠身:“孙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老太太难得慈祥,问道:“怎么今日张嬷嬷不在,该摆饭的时辰,你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吃饭怎么行呢?”
话音落,丫鬟端来一锅鸡汤,上官清亲手盛了一碗,端在手里说:“二哥哥,这鸡汤是姑祖母一早命人炖的,您喝几口,补一补才好。”
老太太起身,从孙女手中接过,来到床边坐下,望着孙儿说:“奶奶好久没这么照顾你了,你还那么小的时候,天天围着我绕。”
展怀迁觉着祖母是在说梦话,他的记忆里,可从没有什么与祖母嬉闹的天伦,祖母从来也不正眼看待他。
“喝吧,奶奶喂你。”老太太笑着,将一勺汤吹了吹,送到孙子的嘴边。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展怀迁无比警觉,偏偏还那么巧,仿佛知道七姜不在,特地挑着此刻来。
可他再怎么怀疑,祖母终究是祖母,总不能在汤里下毒药,总不会要他的命。
无奈,硬着头皮喝了汤,祖母一勺接一勺地喂他,展怀迁心里很是毛躁,喝了大半碗后说:“祖母,我够了,才刚吃过东西。”
老太太将汤碗递给上官清,温柔地为孙儿擦了嘴,摸了摸他的脑袋:“歇着吧,过几日奶奶再来看你。你别见怪,我实在和你的小娘子不对付,我惹不起她,只能趁她不在家才敢来看你一眼。”
“您言重了,姜儿她最是孝顺的……”
“是啊,是我这个祖母不慈爱,罢了,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迁儿,好生保重。”
“请祖母放心。”
展怀迁欠身时,眉心一紧,胃里火烧似的,仿佛喝了半斤高粱,想着是鸡汤太过油腻,惹得烧心,他没做声。
很快,一屋子人退了出去,走出观澜阁,老太太忽然停下,摸了摸手腕,对上官清说:“我的佛珠落在你哥哥屋里了,去替我取来。”
上官清眼神飘忽,在祖母怒其不争的目光里,努力定下心来,转身回观澜阁。
“清姑娘?”
“老太太的佛珠落在房里,我进去找一找,你们不必动,二哥哥睡下了,别吵醒他。”
“奴婢替您去……”
“你们不认得。”
上官清强行拦下了丫鬟,只身进了卧房,口中说着今日风大,顺手就关了门。
“二哥哥?”
定下心后,上官清走近些,在里间门外唤了一声。
此刻,倒在床上的展怀迁,浑身如烈.火焚烧,身下起了不该有的反应,直觉得血.脉偾张,理智和清醒正被一寸寸蚕食。
“姜儿、姜儿……”展怀迁痛苦地支撑起身体,便见屏风后绕过年轻女子,奈何他视线模糊,看不清来者的模样,理智更是被打得节节败退,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意识的驱使。
上官清眼中的人,再不是儒雅温润、风度翩翩的二公子,没有了英雄气概,也没有了书生文气,只是个眼眸猩红,随时要猎捕她的野兽。
“二哥哥,很难受吧……我、我满足你。”上官清眼中含泪,痛苦地解开了衣带,事到如今,她退无可退,她只求太师府一席立足之地,只求能有真正的富贵荣华。
凭什么一个乡下野丫头,能朝夕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她辛辛苦苦在这家伺候老太太十年,还被嘲讽是个不懂分寸的客人。
展怀迁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女子正缓缓褪下衣衫,他餍足地一笑,便凑上前来。
然而扑入鼻息的香气,瞬间激醒了记忆,他慌地伸手将面前的女人推开,双臂的刀伤箭伤被撕裂,比香气更猛烈地唤醒了他。
“上官清?”展怀迁的视线终于清晰了,奈何药劲又一阵上来,他晃了晃脑袋,在上官清伸手拉扯他时,再一次将人推开。
“你们下药了?”展怀迁低吼,踉跄着后退,他扯开了吊着臂膀的棉布,为了让自己清醒,抬起左手,死命捏住了右臂的箭伤。
伤口裂开,鲜血涌出,衣衫尽染,剧痛终于让展怀迁抵抗住了药性,趁着清醒跑出了房门,大声呵斥:“来人,来人!”
下人们应声而来,见公子手臂淌血,吓得不知所措,可公子却踉跄着走向一旁预备夏日养荷花的水缸,猛地一头扎进去。
“二公子?”
“哥儿您这是做什么……”
展怀迁抬起头,甩得满天都是水,怒声道:“进去几个丫鬟嬷嬷,把上官清捆了,传话晋王府,请少夫人立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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