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门前,梁嬷嬷早已等候,展敬忠一路无语地跟着来到妻子的院门外,将进门,他终是忍不住问:“今日可有事发生?”
梁嬷嬷欠身道:“老爷,奴婢就不绕弯子了,为了少夫人罚跪的事。”
展怀迁叹气:“还真是疼到骨子里,不过是说了她几句,也难怪那丫头嚣张,有婆婆撑腰的儿媳妇,能不嚣张吗。”
梁嬷嬷笑道:“老爷,夫人没生气,只是想和您聊一聊,如何教导少夫人。”
“翎儿没生气?”
“少夫人是小孩子,难道夫人也……”
展敬忠一时硬气起来,但还是很轻声地念了句:“她难道不孩子气?”
屋子里,送饭菜的下人刚摆好碗筷,正要退下,见太师大人进门,纷纷退让到一旁。
“这么晚了,你还没用饭?”
“想着你没用饭,特地预备的,宫里不留饭吧。”
边上的丫鬟捧来水盆,展敬忠洗了手坐下,何翊翎却道:“将外袍脱了吧,怪热的。”
“好……我脱了。”
展敬忠嘴上应着,实际莫名有些紧张,好在梁嬷嬷过来伺候,为老爷脱下官袍后,她们才散了。
“先用饭,吃完了我有话说。”
“翎儿,你、你没生气?”
“先用饭吧。”
“好……”
梁嬷嬷在窗外偷偷张望,屋里静悄悄的,大老爷斯文地吃着饭菜,夫人在一旁轻摇团扇,她默默合十祝祷,但愿两位祖宗今夜能好好说一回话。
入夏以来,展敬忠胃口一直不怎么好,朝务繁忙之余,家里的事也多,统共那么些人口,还能天天闹得他头大,自是说不出的苦。
这些日子在家用饭,不过是为了续命,总是食不知味地塞下几口,不知吃了什么,也不知自己想吃些什么。
倒是今晚,饭菜不仅合他的喜好,一想到翎儿惦记他还没用饭,展敬忠心里就快活,胃口自然就开了。
此刻,估摸着展敬忠快吃饱了,何翊翎才开口:“听说观澜阁里每日饭菜都有定数,怀迁也不过是三菜一汤,姜儿不许浪费粮食。”
展敬忠道:“有些日子了,为此还大闹一场,大厨房和账房的人见了她都害怕,玉颜她们如今也效仿,还因府中采买的量少了些,官员中流传太师府入不敷出的闲话,叫人发笑。”
何翊翎放下团扇,为丈夫盛了一碗汤:“那就多吃些,别浪费了。”
妻子给端的汤,比瑶池的琼浆玉露还珍贵,展敬忠接过后,心满意足地喝完了。
何翊翎微微笑道:“太师大人真是对人不设防,就不怕我在汤里下药?”
展敬忠一怔,旋即冷下脸来:“这样的玩笑,很有意思吗?”
曾几何时,他们夫妻嬉闹玩笑时,何翊翎若疯过了头,看到相公冷下脸,就会老实,就会讨饶,展敬忠自然也从不会真生气,不过是由着她宠着她,照旧恩爱甜蜜。
转眼十几年过去,昔日的温存早已消失殆尽,这样一个玩笑,看着丈夫从欣喜到生气的神情变化,何翊翎心中竟毫无波动,她甚至无法回想曾经,她也是个会在丈夫怀里撒娇的女人。
何翊翎的心,渐渐沉下来,平静地说:“对不住,冒犯你了。”
展敬忠眼神一晃,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何翊翎道:“若是吃饱了,我们到那边去说话,有些要紧事与你商量。”
说罢起身离开餐桌,到一旁坐下,没多久,展敬忠也跟了过来。
“要不要传茶水?”
“不必了。”
展敬忠说着,自行从凉茶茶壶里斟了一杯,递给妻子,何翊翎摆手谢过。
待丈夫喝了茶,何翊翎便道:“郡主火烧王府的事,今日可查出什么眉目?”
展敬忠道:“你是关心这件事,我还以为、以为你找我是说姜儿的事。”
大夫人淡淡地说:“她目无尊长冒犯你,理应受罚,你当公爹的,总该有几分威严。”
展敬忠反而很不安:“你若是觉着不妥,往后我会再冷静一些,只是那孩子的脾气太急了。”
大夫人仿佛真的不在乎,继续问:“我想知道瑞王府的事。”
展敬忠便道:“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火源有好几处,显然是人为纵火,还有强烈的桐油气味。若是外人侵入,做到这份上,岂能不被察觉,多半是瑜初郡主自己做下。”
何翊翎道:“看来瑞王府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郡主背负不起,索性一把火烧了。”
展敬忠颔首:“老瑞王与二皇子一同出生入死,二皇子的赫赫战功里,老王爷能分一半,二皇子亦为堂弟遍访名医,两府关系紧密,这些世人都知道。”
何翊翎说:“那还有一件事,大人可知道?”
展敬忠许是吃饱了,多出几分胆气,说道:“你别大人大人的,好好说话。”
何翊翎不在乎,只道:“皇后当年爱慕二皇子的事,你知道吗?”
司空府早几十年就已在京城风光无限,但那时候的展家不过地方小吏,直到展敬忠十八岁中探花,并得岳父器重,从此平步青云、光耀门庭,方才举家迁入京城。
因此,早些年京城里的恩怨纠葛,展敬忠知之甚少,这般私密的儿女之事,更无从可知。
“陈皇后……爱慕二皇子?”
“京中爱慕二殿下的女子,数不胜数,先帝不曾立太子,诸皇子中,独有二皇子功勋盖世且最受宠爱,不少人家算计着,想从二皇子府里出一位皇后。”何翊翎说道,“但陈阁老与父亲都选了当今,陈皇后自然是嫁不得二皇子。”
展敬忠没料到,朝堂皇室中,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事,不禁问:“可早些年,你也没对我提过。”
何翊翎说:“当年的帝后融洽和睦,二皇子一家也很美满,谁没事提这些,再后来人都不在了,更没必要提起。”
展敬忠问道:“那你现在……”
何翊翎意味深深地一笑:“大人,您不会不知道皇后死的蹊跷吧?”
展敬忠压低了声音道:“说好了不再提这件事,你不是放过贵妃了吗?”
何翊翎说:“大人手里,有什么证据吗?”
展敬忠冷声道:“不许再提了,翎儿,就这一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何翊翎说:“是不是皇……”
“说了不许再提!”展敬忠呵斥一声,伸手捂住了妻子的嘴,分开十年,他们连彼此的手都没怎么碰过,更别说如此亲密的举动,何翊翎愣住,展敬忠自己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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