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灰黑色鸽子落在了马车的窗边,乖乖地停在那,不动了。
一听到有动静,吕娅和孙漪立刻就警惕了起来。
倒是凰殇昔,面不改色地缓缓伸出手去,灰鸽似乎认识她,又似乎是认识她身上的东西,跳进她的掌心。
凰殇昔将灰鸽带到自己跟前,摩挲了一下之后,工灰鸽的右腿上拿出一张白纸。
吕娅孙漪对视一眼,慢慢将目光收回来,装作没看到一样将视线撇到了其他地方去。
凰殇昔毫不避讳地将信拆开,写信的人好像知道凰殇昔眼睛不能看,所以信上的内容是刻上去的。
凰殇昔伸手摸上去,指尖的触感告诉她的消息,令得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够了上去,噙出一抹森人的深意。
将纸条捏碎,凰殇昔直接将信鸽送走了。
已经进入了肃寂宗隐居之山,成功敲山震虎。
留言是“寐”。
凰殇昔眉宇间是掩饰不了的喜悦,从来没试过,她这一生还可以如此顺利地去做另一件事。
那次事情不都是喜欢“飞来横祸”,想她始料不及,然后很多事情又不按她预料的发展……
唉,说到底还是她功力尚浅,处处被人算计!
她知道,能敲山震虎成功的原因,绝对很大部分取决于夙寐,她有种感觉——夙寐非池中物!
如果他要做一个帝王,那么绝对是一个想统一全大陆的帝王,只可惜,他似乎没有这样的野心。
只希望他们能够尽快夺回肃寂宗,救那些人……
更希望,她能活着听到这个消息。
没有再多想任何事情,凰殇昔懒洋洋地靠着,听呼吸声,似乎是小瞌了去了。
吕娅和孙漪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她觉得这位公主的脾性真是奇怪,似乎一点都不喜欢和她们亲近。
她们就不明白了,公主这么喜欢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为什么就会不喜欢她们呢?她们可是太子殿下的人啊……
这位公主,真是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一方面的人继续搬运着,搬了这么长时间,差不多就要搬完了。
而另一边,凰殇昔小睡醒来之后,吕娅说时辰不早了,凰殇昔吩咐下去,让一半人找个好地方扎营,另一半的人再分一般去捡些柴火,然后剩下的人,拿队里剩有的木材去为还在搬运的士兵们照路。
这井条有序的布置,让闷闷不乐了一下午的廉子兼见了,对凰殇昔对了几分钦佩,原来,这女人还是有点小本事的。
是的,在他心里也就是小本事罢了!
好不容易将近千个铁箱子全都装满了,士兵们已经累得不行了,幸好做完工就有得吃有得睡,让他们对这位留下来带他们的五公主,多了几分尊敬之意。
是的,人在最苦最累的时候心是最脆弱的,在这个时候给温暖,便是攻心的最佳时刻,而凰殇昔,恰恰就是把握住了这一点。
夜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凰殇昔传令下去了今晚搬运的士兵全部休息,剩下的一万士兵轮流守夜,明天可以迟一些出发,大概是巳中出发,让士兵们不用担心,会有一个好觉睡得。
这样一个亲近人的命令,令得搬运的士兵欢呼起来,而后半句让便是所有士兵都激动起来了。
从来没有试过出征还能睡个好觉的,凰殇昔的照顾士兵,果然在他们心目中留下了一个光辉伟大的形象!
除了木材燃烧的声音,还有守夜士兵来回踱步的声音和树林里的鸟鸣声,便只剩下寂静的夜。
次日清晨一大早,因为不用早早出发,而且昨晚又早睡,凰殇昔此刻醒得早,又没什么事情做,便下了马车。
吕娅和孙漪紧随其后。
走到小树林边,凰殇昔挥挥手,让他们别跟着自己,吕娅和孙漪连忙跪了下来:“公主,请让奴婢们跟随您!太子殿下吩咐了,让奴婢们寸步不离地守在您的身边,请公主殿下不要为难奴婢!”
见他们这样说,凰殇昔也就作罢了,毕竟是倾箫的意思。
带着两人,三人没身进了树林里。
随着早起鸟儿的鸣叫声,时间很快就到了酉初,但是那进了树林的三人却没一个人出来。
廉子兼啃着一块鸡腿,询问士兵们凰殇昔的去向,士兵们都说没看到,他到处转悠,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不禁皱起眉来:“那女人不会这么笨走丢了吧?”
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于是他的视线落到了旁边那浓密的树林,脑中一个机灵闪过,赶紧拔腿往树林的方向奔了过去。
巳中,约定出发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凰殇昔一干人还没有出现。
巳末,时间已经过去了,凰殇昔仍旧没有发话,有人去敲了敲马车,上面一个人都没有,有人说,看到廉子兼问公主下落,然后跑进树林里去了。
众人顿感不妙,有经验的人立刻叫来十几名士兵一同进去寻找。
时间已经到了午中,别说凰殇昔了,就连进去搜查的人都没有回来。
众人急了,连忙找去另外二十几个人进去,然而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人回来。
士兵们都急了,想着要不要派个百来号人进去,别说已经进去了几十个兄弟了,单说找不到五公主的踪迹,他们都要派人进去!
就在他们准备再让百来号人进去树林的时候,有一个身影从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还没到他们身边,就是大声吼道:“别傻愣着,走,赶紧走!启程!”
众人呆住了,定眼一看,原来这人是廉子兼。
他们反应过来,正想也爷们儿地大声吼,廉子兼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是公主的命令,现在,立刻,马上,启程!”
廉子兼手里拿着精雕细琢的凤凰形状玉佩,背后的“殇”字,正是凰殇昔的身份象征玉佩!
的确是凰殇昔让他们立刻启程的!
一群人,当真浩浩荡荡地再次出发了,而那辆马车里的人,廉子兼说:公主随后就会到,让我们先走一步!
他们还想问进去的士兵怎么样了,廉子兼的回答是,留在树林里保护公主了。
众人都是士兵,皆一根筋的爷们,觉得这解释倒是合理的,也便不在追问,起身出发了。
在那一次遇到土匪之后,皇倾箫带领的队伍没有再遇到不妥事情。
三天之后,皇倾箫一行人顺利到达了灾区,灾区的情况非常糟糕,还没到大镇南一带,路面上便已经积满了洪水,而且周围到处都是被洪水冲刷而留下的残局。
队伍骑马是而来的,但是粮食一类的全是用大箱子装的,如果贸然进去的话,难以保证箱子内的米不会被水浸泡。
其实反正都是要煮的,浸一下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皇倾箫却皱着眉说,这样不干净,吃了会生病。
于是就安排,让人在这里找地方候着,各自都下马,这里的人就把饭菜煮好。
而他,则是带着几百号人,挑的全是懂得游泳的爷们,然后将一早带来的蹦容纳近十个人的船舟拿出来。
一干人带着船舟出发,等到达水深没过腰间的地方,以三人为一艘船,进行搜救计划。
有消息来报,能给出不少被困百姓的大概地址,搜救人员立刻赶到那个方位,进行全方面的搜救。
当看到有百来个百姓被困在高台之上,看见他们的时候都是挥着手,眼睛里满是渴望的。
士兵们同样是秉着尊老爱幼的从古至今的想法,让老人和小孩先上船,回来之后再接男人,最后才是女人。
可见,女人的地位是最低下的。
这是连士兵们都分得出这样的道理,在華煌大陆,无论每一处地方,都是如此。
经过整整一天的努力,镇南一带的其中一个小城镇的人基本已经全被救出来了。
这值得庆幸,却也不值得,因为还有十三个城镇需要去营救,他们要用最多的时间,不能再把一天的时间花在一个城镇上
若是这样下去的话,必定是不够时间的。
但是船舟量有限,一共带来了也不过是一千八百多搜,对于这样的赈灾情况是远远不够的。
紫荆帝这是在考验他的能力。
皇倾箫的分配是,分两批人,三千多人前来救人,而六千多人则是骑马到镇南以外的地方去搜买船舟,而且船舟的大小还有重要的打算。
剩下一万人留在这里保护被救百姓,一万人前去查看四周地形,顺便找找还有没有未被救出的百姓。
昨晚一切之后便保护钱财,直到船舟到来,再去勘察别的地方的地形情况。
分配下来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皇倾箫不由得朝通往镇南的大路看去,没有看到一个人。
但是,心中却是在挂念某一个人。
第二日,要去的城镇是比较远的,而且一路上都是洪水,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这样就比先前难度增大了不少,主要是路程远了,花费的时间自然也跟着多了。
所幸是小城镇,人数不是很多,一天的时间够来往一次,却也把四个城镇百姓活着的都救了出来。
第三日,因为路程更远了,所以得加派人手在船上,可以补充体力,这一天,只能将一个大城镇的近一万的百姓救出来。
三天的时间,已经将两万多名百姓都救出就来了。
然后到了晚上,问题就出现了,百姓人数暴增,他们来到的帐篷不够,有近一千的百姓没有帐篷可睡。
因为他们这队是为了赶时间救人的,所以很多的用品就如帐篷这些,基本都是留在凰殇昔那个队伍的。
尽管已经及时将第一二天所救的人都转移去了附近没有被洪水侵蚀的大城镇。
可是尽管如此,还有刚被救出来的一万人,这些人需要的帐篷可不在少数啊。
众人正在苦恼着,前去搜买船舟的人回来了,带回了四千六百多艘的船舟,这样搜救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于是,少了护送百姓前去附近城镇的五千多人,回来六千多人,救人的效率也不会差,而且算算时间,凰殇昔带的两万人已经也差不多要到了。
是夜,木材被点燃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皇倾箫的思绪放远了,目光悠远,抿唇紧紧地看着一堆火,走神。
不知道为何,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眼看着夜越深,他心中更是不安到了极点。
脑中闪过一个令他紧张的念头。
难道是昔儿出什么事?
不,不会的,有二万多人在身边,还有他派过去的两名侍女,不会有事的。
不能自己吓自己。
这个自我安慰刚刚放下,胸口骤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疼痛,疼得他半条腿跪在地面上,额上冷汗直冒。
一旁的人见状连忙上前,皇倾箫抬起手,意识他不必过来。
过了片刻,皇倾箫缓了过来,重新坐回原位,心中的不安在他心底开始无限地蔓延起来。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凰殇昔的身影,一遍遍的不安在提醒他,凰殇昔可能真出什么事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报哨站岗的小兵突然跑了过来,“报、报报告!前方发现大批人马,据暗号相对,是、是公主殿下带的队伍!”
而且后面那拖着一大堆重重的铁器,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吧?
听到凰殇昔到了,皇倾箫这边的臣子便放下心来,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本来还在烦心帐营的问题,总不能让百姓露天睡吧?而且士兵们这么辛苦,也不能让他们露天被虫蚊叮咬吧?
现在凰殇昔的队伍一来,这事情倒是坚决了。
而且多了两万人,那么救灾也就更容易了。
想必再过两三日就能把百姓全部就出来了。
听此,皇倾箫的心稍微松了些,可他人是觉得有些不安。
他霍然站起身,“都随本殿下去迎接,五公主首次亲自前来,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去把准备好的鸡汤拿过来。”
“小的领命!”
大臣们对视一眼都笑了,太子殿下这是心疼妹妹呢!
皇倾箫带着几位大臣和一干士兵前去迎接两万士兵的到来,其实说迎接他们,倒不如说是迎接凰殇昔。
领头骑过来的士兵一跃而下,跪在皇倾箫脚边:“报告太子殿下,路上没有再遇到袭击,将救灾所需物品成功带过来了,卑职等完成任务!”
皇倾箫点了点头,目光穿过重重士兵,落到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马车上,他大步上前,穿梭过所有的士兵,直往那马车的方向而去。
士兵们一见,张了张嘴,只来得及唤一声“太子殿下”。
那人便已经从他的身边越过了。
他目不斜视,眼中只有那马车,那马车里的人。
越过众多士兵,他终于来到了马车前,敲了敲马车,等待回应。
马夫见状,身体直发抖,他有种预感,待会儿他可能要遭殃了!
马车内久久没有回应,皇倾箫一颗心终于在狂乱地跳动着,他不死心地又敲了敲,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他一把掀开帘子,马车内一览无遗,空荡荡的哪里有凰殇昔的半个影子?!
马车的预感果然没错,皇倾箫一把将他攥了过来,如此粗鲁的举动是在这位高贵优雅的太子殿下身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脸色极为难看,声音虽听上去温润,可却夹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寒意:“五公主呢?”
马夫结结巴巴,舌头直打结:“小、小的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你还坐在马车上做什么?!”
马夫支支吾吾,被皇倾箫这副模样给吓到了,说不出完整的话,皇倾箫烦躁地将他一把扔了下来。
转而对那些士兵说道:“谁来告诉本殿下一声,五公主去哪了?”
没有人回应,两万士兵皆是垂着脑袋,谁都不敢说话。
皇倾箫如海般的星眸刮起了兴风骇浪,“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完成任务?五公主都不见了,你们完成了什么任务?”
皇倾箫虽是温润温柔的主儿,但是仅限在说话和平常的举止上,他与身俱来的高贵威严,让他若是不笑,便具有如东陵梵湮那边惊人的气势。
全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皇倾箫终于明白了,不安从何而来。
这时候,有一道声音闯进来:“是公主殿下让我们先走一步的,难道公主的命令我们敢不听吗?”
皇倾箫目光冰凉,顺着声音往那边看去,一个人缓缓走出来——是廉子兼。
“你知道五公主在哪。”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口吻。
廉子兼没有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他说出来之后,皇倾箫便一定能猜到。
他大方地点头:“我确实知道。”
“你知道,怎么不带她来。”皇倾箫的声线越来越冷。
“我无能。”廉子兼垂头。
皇倾箫拿过一旁的马,跃上,在廉子兼说让他回去先前分道而走的地方。
不顾身后众人的呼喊声,皇倾箫绝尘而去。
一位小兵正在此时将鸡汤端了出来,只能远远看到皇倾箫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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