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高层决策（下）
夏天，哥儿俩喜欢在河水里扎猛子，一个猛子下去，浑身都被冰冷的河水激起了鸡皮疙瘩，于是赶忙钻出水面，站在水里喘口气，浑身还不住地发抖。这时候最难堪的就是怕妹妹看见他们的赤身裸体，所以哥儿俩谁也不爱带妹妹去游泳。可妹妹偏爱看哥儿俩游泳，看他们那种像狗一样刨水的姿势，而每次看见哥儿俩光着屁股站在河水里的样子时，文殊都要做出她标志性的伸舌头、小手指倒立的动作。
冬天是上山砍柴的季节，哥儿俩怕妹妹被山上的冰溜子滑倒摔跟头，不让妹妹跟他们一起上山，而妹妹非要黏住哥儿俩，哥儿俩每走一步她都要跟上一步，像个跟屁股虫似的形影不离，弄得何飞毫无办法，只好带她一起上山。可上山容易下山难，有一次，他们刚来到半山腰就下起了雪，大雪伴着北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人站都站不住，于是他们躲到了一个山洞里。山洞外大雪无情地下个不停，山洞内兄妹三人冻得瑟瑟发抖，抱在一起互相把热量传递给对方取暖。天黑了，雪还在下，风还在刮，听着洞外呼啸的风声，文殊哭喊着仿佛要叫出声来。何飞也害怕了，要是把弟弟妹妹冻坏了怎么办？他不能哭，更不能害怕，他要像解放军战士一样勇敢。何飞小的时候就羡慕解放军，长大就想当一名解放军战士，解放军战士就是不顾个人安危搭救别人。于是，他把身上唯一的旧棉袄给弟弟冮晓峰套在了身上，自己光着膀子抱起了妹妹，将身上所有的热量带给了文殊。文殊身上有了热量不再发抖，何飞抱着妹妹颤抖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冻僵了的兄妹三人被父母找到背回了家，何飞的父亲一边往何飞的身上搓雪一边掉泪，他为有这样能够担当的儿子高兴，他又为有这样忘死的儿子担心。他不担心儿子的善良，只担心儿子的执着，这般执着长大以后肯定要吃亏的。文殊妹妹苏醒了，冮晓峰弟弟也苏醒了，当最后苏醒的何飞看见眼前的弟弟妹妹又开始活蹦乱跳的时候，他自己也“咯咯”地笑出了声。文殊伸出红润的小舌头，伸出稚嫩的小拇指倒立着，在何飞的眼前晃了又晃。
山洞遇险差点要了兄妹三人的命，而正是这次遇险让兄妹三人有了自己超人的本事。何飞和冮晓峰像中了邪似的，每天都跟妹妹用手语说话，后来他们还自己编出来一套只有他们三人能看懂的手语和唇语，他们之间有了自己的秘密。
这时候，红山顶上爆炸山石的声音离红村越来越近，到红村偷石头的人也越来越多。红山是一座富铁矿的秘密几乎人人皆知，这里的石头值钱，用石头可以换钱，兄妹三人要当万元户的想法在他们的手语中渐渐完善。
“轰隆隆”，夜深人静，墙倒的声音在夜空里传得很远，将石头屋的塑料布震得哗哗作响。红村的石头屋原本没有窗子，盖房子时留的窗户洞口也只是为了以后有钱时，能买得起玻璃窗时再使用的，家家户户遮挡窗户洞口的只有塑料布。
屋里的人听到响声没人敢出来，因为先前出来的人都被偷石头的人用飞过来的石头打伤了。无奈，只好任凭人家偷，说得好听一点叫偷，说的再实在一点就是在抢。尽管不是在白天，也尽管石头原本就是大山的。
“妈的，谁把我的车胎扎了？”天亮了，偷石头的人将偷来的石头装满一车准备离开时，才发现运输石头的汽车车胎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扎爆了。
一连几天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偷石头的人在村里大声骂着，偷石头的人渐渐少了。何飞用扎车胎的方式暂时阻止了偷石头人的步伐。
“什么样的石头值钱？”何飞和冮晓峰走了几公里来到采石场，向收石头的人打听。“红里透黄的就值钱，红色部分可以提炼出富铁矿石，黄色的含金属锰。”收石头的人有的推着手推车，有的扛着麻袋在到处收石头，他见何飞和冮晓峰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就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何飞。
何飞要去山上捡石头卖钱，他的想法不敢告诉父母，他用手语通报给了冮晓峰弟弟和文殊妹妹，这样一来他们可以帮他打掩护，以瞒过父母的注意；二来也可以为他做个帮手，毕竟，弟弟妹妹是他最可靠和最信得过的人。从小就在红山里长大的何飞，对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再熟悉不过了，哪块儿有石头，哪块儿有值钱的石头，哪块儿的石头不用爆破就能搬走，这些信息他全都掌握。于是，他开始上山捡石头，将捡来的石头暂时放在山洞里，等攒够了一车，就卖给那些收石头的人，这样就可以贴补家里买几床被褥，免得总和弟弟盖一床被褥。这回，他们在风雪夜里住过的山洞成了何飞的石头仓库。
何飞把想法用手语告诉了弟弟妹妹，弟弟妹妹成了他的同伙，冮晓峰和文殊既帮助何飞捡石头，又帮他隐瞒父母。
父母很快就发现何飞他们神神道道有些不对头，父亲怕何飞带着弟弟妹妹学坏去偷东西，对他们隔离审查但是一无所获，于是又把他们叫在了一起当面审查。可此时他们的手语和唇语已经炉火纯青，三个人的秘密别人谁也破解不了。
197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红村，政府要在红村建设采石场，采石头偷石头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红村也面临着全村整体搬迁，生活在红村一百多年的红村人，就要搬进20公里以外的县城。
美酒飘香啊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十月里响春雷，亿万人民举金杯，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手捧美酒啊望北京，豪情啊胜过长江水，胜过长江水。锦绣前程党指引，万里山河尽朝晖。何飞平生第一次听到了李光羲演唱的这首歌，虽然比城里的人晚了整整两年，但那优美的旋律一直伴随着他，每次在他高兴的时候都会出现在他的脑海。红村人结束了百年的漂泊动荡的生活，新的生活在等待着生活在这里的每家每户，何家就要离开这个令他们终生难忘的红山和红村。这一夜，何飞将几年来攒下来的三百元钱偷偷地留给了冮晓峰和文殊，他不知道他们兄妹何时何地才能再相见。何飞把这几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毫无保留地都留给了弟弟妹妹，弟弟妹妹从何飞的情谊中看到了真情和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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