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魏宫禁森严,长长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头。
叶芷青背着药箱紧跟在童文议身后,内心虽有忐忑,却因为心怀搭救周鸿的念头,却还是能目不斜视的跟在童文议身后而行。
大魏皇帝陛下已入暮年,一把花白的胡须,鬓间微染霜色,面色微黄,目光却不似他这个年纪的老者带着慈和之意,而是自带一股威严犀利。
叶芷青跪在宫中冰凉的地砖上,不小心抬头目光与他直视,心里打了个突,但她面上却十分镇定,反而与皇帝直视,借机观察他的气色。
胡衍见这姑娘十分无礼,顿时开口喝道:“大胆!未经圣人允许,怎敢直视天颜?”叶芷青目光清正平和,一点也没有被胡衍吓到,而是向圣人行了一礼,温温和和道:“回禀陛下,童大人传了民女进宫,说是为陛下调理身子。民女学医数载,所学不过望闻问切,连陛下金面也不能直视,民女这方子就……不好开了。”轻轻将锅甩给了胡衍。
圣人本来听得童文议说她一个妙龄女子也曾前往流球等国远航,亦曾在容山岛救治过东南水军,与周迁客情比金坚,脑子里已经自动勾勒出了一个有三分姿色但是神色坚定的女子,及止见她袅袅婷婷从殿外走进来,姿容出众,心里便猜测童文议别有居心。
但真等她跪在下方与胡衍这番短兵相接,竟是半点惧意也无,心里无端相信了童文议的那番介绍。
他不动声色道:“既是童卿接你进宫为朕调理身子,怎的还不过来?”
彼时圣人就坐在榻上,身边立着胡衍,叶芷青便起身近前:“劳陛下伸手,容民女把个脉。”
圣人示意胡衍去搬过凳子过来,放在榻前。他伸手,看着年轻的姑娘细白的手指很自然的卷起他的袖子,二指按在他腕上,垂目沉思。
殿内一时安静的落叶可闻,年轻姑娘的面孔秀美的不可思议,靠的近了,圣人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带过来的淡淡的药香味。
她切完了脉,又大着胆子道:“陛下能不能将舌头伸出来给民女瞧一瞧。”
童文议心里顿时捏了把冷汗,暗道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面对着皇帝陛下,倒好似与民间前来求诊的老头也没什么区别。
一路同行之时,叶芷青偶然遇到旅途之中生病的人,一时求医不便,也曾出手相救,便是这副不卑不亢的态度。
他生怕圣人不悦,小心偷瞧圣人面色。没想到圣人竟然意外的配合,依言伸出舌头给她看。
其实童文议多虑了。
圣人久咳不愈,每夜辗转反侧,长久困于病中,早就烦躁不堪。更兼者此次童文议请来的大夫赏心悦目,更难得态度磊磊大方,那副理所当然要细细察看病症的态度,可比太医院一众久治不愈,每次切脉都战战兢兢的太医们要让他心里舒服不少。
他也很是乐意配合。
叶芷青又细察圣人脸色,见他鼻尖、双颧处均有红血丝,又侧头去看他耳部肺区有无毛线血管扩张现象。虹膜,指甲皆细细看过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不是肺结核。
胡衍身为圣人身边总管大太监,想的就多了。童文议举荐个年轻姑娘替圣人瞧病,他心里先想到的便是童文议献美邀宠。
他的干儿子胡桂春负责此次江南采选,带回来的美人还被晾在储秀宫未曾面见天颜,童文议就已经找到了别的借口,要将女人往陛下面前带。
什么“与周迁客情比金坚”的鬼话,也就拿来哄哄圣人。
胡衍在宫里一辈子,无论是听过还是见过的都让他相信,男人只要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不说外臣妻女,便是儿子的媳妇入了眼,也要想办法弄了来尝尝。
今日叶芷青才踏进殿门,见到女大夫姿容不凡,他心里便已经沉了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
童文议居心可恶,此姝攀龙附凤,最倒霉的要算是他的干儿子,明明辛苦往江南跑了一趟,带了一批美女回来,还抵不上眼前这一个!
——这趟算是白跑了!
他心里恶心童文议的居心,成心想要让叶芷青出丑,便紧盯着她的小动作。叶芷青将圣人面色五官手指瞧了个遍,还问了夜咳的次数,痰的颜色,以及各种生活细节。有些圣人能答上来,有些便要胡衍来答。
胡衍心里转了几个圈,见她问的越细,心里便越好笑:还真当自己医术超群?整个太医院大夫们忙乎了都快两年了,圣人的咳疾也有两年了,眼瞧着一直不见好,难道还真能被她个小丫头治好?
等问完了,他便忧心忡忡道:“宫里太医们会诊了好几轮,每次的结论都不同,一说咳在五脏,一说咳在六腑,至今也没说出个明确的结论来,不知叶大夫怎么看?”
叶芷青便道:“人与自然是相应的,五脏在其所主的时令受了寒邪,便会得病。轻微的发生咳嗽,严重的寒气入里就会发展为腹泻腹痛。而皮毛与肺相通,若是外在皮毛到了外邪,邪气就会影响到肺脏,再加上吃了生冷的食物,胃里的寒气特着肺脉上行于肺,引发肺寒,内外寒邪相合,停留于肺脏,从而导致肺咳。所以秋季的时候,肺部先受邪,而春季的时候,肝先受邪,夏季主心;当长夏太阴主时,则脾先受邪,冬则肾行受邪。”
圣人听得她讲来条理分明,问询病症之时又极细,便知她果真医术不错,又有胡衍追问:“难道圣人是五脏都受邪了?”
叶芷青道:“肺咳的症状是咳而气喘,呼吸有声,甚至唾血。心咳的症状则是咳则心痛,喉中有物,甚至咽喉肿痛闭塞。肝咳则是两侧胁肋下疼痛,甚至痛得不能翻身,一翻身则两胁下胀满。脾咳为右胁下疼痛,并隐隐约约疼痛牵引肩背部发痛,甚于不能动,一动就会使咳嗽加剧。肾咳的症状则为腰背互相牵引作痛,甚至咳吐痰涎。”
太医院太医们疹症,总是恨不得云山雾罩的拽文,倒不似她将医理讲的明明白白。
胡衍见为难不住她,拧眉道:“我怎么觉得圣人以上好几种症状都有,倒是无从判断了?”
圣人也是听着她讲医理讲的明明白白,但正如胡衍所说,结论似乎更难下了。
叶芷青微微一笑:“民女方才所讲,只是五脏咳嗽的原因。但五脏久咳不愈,便会转移到六腑。如脾咳不愈,则胃受病。胃咳的症状为咳而呕吐。肝咳不愈,则胆受病。胆咳的症状为咳而呕吐,甚至吐出胆汁。肺咳不愈则大肠受病,咳而大便失禁。心咳不愈则小肠受病,往往是咳嗽与矢气同时出现。肾咳不愈则膀胱受病,咳而遗尿。以上各种咳嗽经久不愈,则使三焦受病,三焦咳而腹满,不想饮食。凡是咳嗽,不论是哪一处脏腑病变,其邪必聚于胃,并循着胃的经脉而影响及肺。陛下咳喘久作,呼多吸少,动则尤甚,畏寒肢冷,腰膝酸痛,苔白而滑,脉细无力。这是咳嗽久作,肺病及肾,下元不固,气血摄纳,动则耗气,并非哪一脏哪一腑之病,而是要从内由外细细调理,从饮食到汤药,每日再配合穴道按摩,针灸治疗,非一日之功!”其实皇帝这份职业是个耗心耗力的职业。倘若肌体健壮,一些小毛病多半能抗过去。但是做皇帝的年纪越大越恋权势,思虑过重,耗血耗神,天长日久一点小病也能酿成大病。
但凡久病,脾气也会变的古怪,猜疑心也会更重,皇帝陛下的猜疑心还不似市井老翁,只会给儿女带来一点烦恼,而是会影响天下。
叶芷青虽对皇帝这个类型病人的心理无甚研究,但她表面装的十分淡定,完全就拿他当个久病不愈的老翁,十分严谨耐心的解释:“其实民女除了开方,于药膳饮食调理上也略有所学,民女除了开药方,还想在饮食上替陛下调理,乞陛下允准!”
皇帝陛下见她态度认真,而且治疗的方式与太医院有所不同。太医院众太医们开的都是太平方子,于饮食上虽也会叮嘱禁忌,但并没有人敢提出将他的饮食汤药一手包办,这可就有些胆大了!不过宫外面的大夫果真与宫里的太医们有所不同,皇帝陛下当场便下了口谕:“既然如此,那一切就交予叶大夫!”
童文议旁观许久,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完全放了下来,暗中还要佩服叶芷青的大胆老练。
胡衍则笑出了一脸虚伪的褶子:“童大人能觅得良医为陛下调理龙体,老奴总算放心了。不如让叶大夫随侍在偏殿?”他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童文议。
童文议与他的视线相接,心里打了个突,开始怀疑自己哪里得罪了这老货。他心思敏捷,很快便猜出了原由,便笑道:“那就劳烦胡公公,叶大夫一路上与小胡公公同行,大家都是算是熟人了。”
胡衍一听心里更有气:小春子你个蠢货!现放着会医术的美人儿不知道晋献给陛下,竟然让童文议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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