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胡为民同时回头看着绣月:
“为什么?”
绣月飘忽到我和胡为民中间,抬头看着破烂不堪的平王府正殿,说:
“二位哥哥可曾听说过福寿宴?”
胡为民瞎猜:
“是哪家老头过寿的寿席?”
绣月点点头:
“是寿席,不过不是寻常百姓家的老头,而是当今皇上。”
我和胡为民都是第一次进京,也是第一次进皇宫,都没听说过福寿宴的事。
我说:
“皇上过寿不是每年都有吗?有什么稀奇?”
绣月说:
“二位哥哥有所不知,皇上说怀平王战死沙场,其实是假的。怀平王确实是一名猛将,但他是因为在皇上过寿时送错了寿礼,被皇上处死的。而且是……满门抄斩的那种死法。”
因为一份寿礼,杀了一座王爷府?这也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吧?
胡为民环顾了一下四周:
“所有人都死在了王爷府?”
绣月点头。
我问绣月到底怎么回事,绣月说:
“那年皇上过寿,怀平王刚从沙场归来。他让人将收复的城池画了一张地图作为寿礼献与皇上,谁知那副地图,却被人换成了一封怀平王与敌国密谋叛国的书信。”
我和胡为民都瞪大了眼睛:
“谁这么大胆?敢诬陷一个王爷?”
绣月说:
“谁诬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了那封书信的内容,还下令抄斩了怀平王的满门。怀平王府中一百三十七口人,全都被处死了。”
绣月话音刚落,平王府的大院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那阵大风卷着残雪和枯枝败叶,在院子里形成一股龙卷风。
那股龙卷风呼啸着冲向空中,又突然洒落一地。像一个哀伤至极的人只怮哭出一声,就突然被人砍断了头颅一般。
胡为民面色沉重:
“这是……王爷府里的冤鬼吗?”
我没说话。
如果这真的是王爷府的冤鬼,他们也不是出来害人的。
因为我闻不到一丝恶鬼的臭味,反而有一种令人心神愤慨的不甘之气在周围游荡。
我问绣月:
“什么时候的事情?”
绣月说:
“三十年前。”
胡为民叹了口气:
“我就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听都没听说过,原来是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胡为民没听说过,我比他还小五岁,更是不知道。
绣月说:
“陈年旧事,早就被人忘干净了。”
胡为民把右腿上快要掉下去的裤腿又挽到大腿根,问绣月:
“既然是陈年旧事,和蒋莽不给我们赏赐有什么关系?”
绣月抿了抿嘴:
“以前听宫里的老人说,这平王府里也常常闹鬼。我猜,大将军是想看看你们能不能在这里也站稳脚跟,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赏赐你们。”
原来是这样。
我爹说过,人有善恶,鬼也分好坏。我不知道当年的怀平王是不是被冤枉的,但是就冲我闻不到鬼味这一点,我愿意相信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胡为民吓了一跳。他问我干什么,我一把扯的他也跪了下来。
“怀平王在上,我南山桥,和大哥胡为民,日后要借贵府常住下去。如果王爷和府中各位贵人不肯,还请明示山桥。如果愿意留下我兄弟二人,也请明示一番。”
胡为民低声纠正我:
“既然是借人家地方,应该说暂住,怎么能说常住呢?”
我说:
“咱们住下可能就不走了,不能骗人家说是暂住。”
胡为民低头看了看周围:
“人都没了,怎么给你明示?”
我从兜里摸出仅剩的一点火硝石,用袖子在正殿前抹出一块干净地方,然后把火硝石撒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后点燃。
“各位府中的贵人,如果愿意让我兄弟二人常住下去,就让这火燃到明天早上。如果不愿意,就让它灭了吧。”
胡为民急眼了:
“就你这点火硝石,燃一炷香的时间都费劲,怎么可能燃到明天早上?”
我没说话,只是端端正正地跪着。
胡为民劝我:
“山桥,巧妇还为难无米之炊呢。人家怀平王就是愿意让咱住,可是这点火硝石也不给力啊。不行咱去捡点柴火回来,把火烧旺一点。”
我说:
“自己烧火,那就不算征得府中贵人的同意。咱俩要是真有诚心,就一起跪着看火吧。”
胡为民还想说什么,我又从兜里捏出仅剩的几粒火硝石添进火堆里:
“别说话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看府中贵人的意思了。”
整整一晚,平王府没有落雪没有风吹。黑夜中,偌大的平王府不仅不让人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让人回到家的心安的感觉。
天亮了,那个小小的火硝石圈还在燃烧。
胡为民“邦邦邦”就是三个响头,然后对着正殿高声道:
“多谢怀平王和府中贵人们留客,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胡为民一定给各位贵人烧香献贡,保证让你们吃好喝好还有钱花。”
胡为民话音刚落,正殿那扇破败的大门后就闪出一个头戴青雀发簪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约摸五六岁的样子,脸上尚有一丝血痕。但是她看上去一点都不恐怖,反而满脸纯真地看着胡为民笑。
饶是胡为民见多识广,也被吓的“哇呀”一声跳到了院子中央。
“山桥,有鬼,小儿鬼,是最难对付的小儿鬼啊。”
我跪了一晚,腿已经全麻了。双手撑地没起来,反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不是要给人家好吃好喝吗?这不,人家来拿东西了,你赶紧给人家贡上去吧。”
胡为民缓了缓神,开始和小女孩对视。
“你……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平王府中的什么人?”
小女孩一点不怯,歪了歪小嘴说:
“我叫仪儿,是平王府里的小孙女。”
仪儿说平王府里的小孙女,应该是怀平王的小孙女才对。
胡为民也试探着问仪儿:
“你是怀平王的孙女吧?”
仪儿忽闪着眼睛想了想:
“怀平王是仪儿的祖父,仪儿的父亲也把他叫做父亲。”
胡为民刚才太紧张了,这会才抖了一下肩膀放松下来。
他看着仪儿笑了笑:
“这孩子还挺聪明,长得也可爱。”
我说:
“她不是来听你夸她的,她是来问你要好吃的。”
仪儿被我一提醒,立刻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说:
“对呀,你刚才说要给仪儿好吃的,拿来吧。”
胡为民尴尬了。
虽然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是诚心诚意的,以后肯定也会做到,但是眼下他手里连半个馍馍都没有,拿什么给仪儿做好吃的?
就在这时,正殿后面缓缓传出一个低沉厚重的男声:
“仪儿,不可闹了客人,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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