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伤了,就是伤了
隔日,又是一个夜晚,殷如诲依然不在,顾卿九想了想,而后道,“怜儿,拿套衣裳来。”
“少夫人,您这是?”丫鬟一脸困惑。
“快!”她催促着。
不久,等换上一袭男装后,满头长发以玉冠固定住,这模样就仿佛一个翩翩小公子,她手拿一柄扇子悄悄出了府。
殷如诲婚前喜爱的那名风尘女子名叫柳如烟,当来到这边时,她左看看右看看,身边的丫鬟惊声道:“少夫人!您怎能来这等腌臜的地方?您快跟奴婢回去吧,不然若是老夫人知道了……”
“嘘,小声点,你是生怕旁人不知我女扮男装吗?”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扇子,她挺直背脊目视前方,但微微侧首压低了自己的嗓音,“我只是想来看看,夫君他有没有在这儿。”
“可是……”丫鬟急得不行,她家少夫人出嫁前乃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怎的嫁人之后慢慢性子就变了呢。
同一时间,“洲公子,您看?那好像是小姐……”
马蹄声哒哒哒,赶车的车夫突然一愣,连忙勒住缰绳对马车内的人汇报。
坐在马车里的顾祈洲一怔,而后拨开了马车的帘子,看向那灯火辉煌处,看见那置身于人潮之中的主仆。
他失神许久。
少顷,
“九儿。”
“洲哥哥?”顾卿九转身时就见顾祈洲披着一件狐皮大氅,那俊美而妖媚的长相惑人至极,只是如今的他比起从前少了许多轻佻,身形也消瘦了些。
前些日子的那场大病把他折磨得不轻,病愈之后他没再去过殷家,也没再见过顾卿九,但时时冲着窗外失神。
近日身边下人私下传他得了失心疯,甚至有人怀疑这洲公子是不是叫什么人下了降头,不然怎的一颗心突然就沉静了下来,有时一人赏月,有时酩酊大醉,那借酒消愁的落拓模样有目共睹。
“你怎在此处?”顾祈洲看着眼前的人,沙哑地问。
他那日提醒殷如诲,这不过是南柯一梦,可于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场梦。
兴许是此后余生,最美好的一场梦。一旦九儿从这场梦境中醒来,他想得到,也预见得到。她再不会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唤他一声哥哥,不会在他面前做出这副心不设防的模样,不会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孺慕依恋与深深的信赖。
那曾是他唾手可得的,那本是陪伴他许久的,可后来被他亲手粉碎,亲手推开。
一切,全是他自找的。
顾卿九一看他模样,就先皱皱眉,“洲哥哥怎瘦了这般多?可是没好好用膳?”
顾祈洲顿住片刻,才倏地一笑,但嗓音更哑了些,“嗯……近日胃口欠佳。”
“走,”男人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哪有自家亲哥哥重要,顾卿九立即握住了他手腕,而他心神一紧。
她牵着他往前走,“先找一家酒楼吃点好的,你呀,该多补补了,瘦成这样,卿九我看着心疼。”
她像个小管家婆,可顾祈洲眼底一烫,竟是险些掉下泪来。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晓,原来被人关心时,被人重视时,被人珍惜,被人惦念时,竟也能疼得痛之入骨。
“九儿……”
他突然反手一扯。
顾卿九还愣着,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紧紧地揽入了怀中,她颈间一片濡湿,那些滚烫的泪意仿佛灼伤了她。
突然身子一抖,就在这一刻她瞳孔一缩,眼底猛然升起一阵杀意,可转瞬之间又一脸茫然,下意识地轻拍她的背,灵魂再次被镇压了下去。
“……怎么了?”她困惑地问。
顾祈洲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又抬起头,冲着她笑了笑,“不,没怎么。不是说去酒楼吗?走吧。”
这一次,他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可那步伐有些踉跄。
而顾卿九只觉得他很怪,奇奇怪怪。
“洲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顾祈洲想起她从前始终唤他为“三哥”,可后来提起他,反而总是一脸嘲讽,连名带姓的“顾祈洲”。
“没,”他笑着摇了摇头。
顾卿九又困惑了一阵儿,“是因心情不好吗?可以跟卿九讲讲吗?”
顾祈洲身形一顿。
他从不擅长拒绝他,从前那些事尚未发生前,他曾是整个顾氏家族中,最疼她的人,有求必应,千依百顺。
少时曾有人嘲讽他,“顾三公子,人家是养妹妹,你是供了一个活祖宗。”
他想了想,然后看着远方的夜色问:“九儿,你说,若有朝一日,哥哥叫人伤得体无完肤,哥哥恨透了那个人,可那个人已经知道错了,已经后悔了,真的后悔了,……该当如何呢?”
顾卿九皱了皱眉,“伤害就是伤害!无论是否后悔,既然已经发生,后悔又有什么用?”
顾祈洲怔了怔,又垂了垂眸,沙哑地问:“那……又该如何回敬他呢?”
顾卿九眉梢一挑,“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当真……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顾卿九眉梢一竖,“洲哥哥,既已成了仇,既那人当初舍得伤你至极,又为何要容他转圜?凭什么那人一句错了,一句后悔了,就可一笔勾销?”
“受过的伤不会消失,无论从前有过多深的感情,是他先背弃了我们这一方,是他先舍弃!是他先无情!那他便没任何资格求得我们的原谅!”
她也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滋生出浓烈怒火,甚至觉得这种问题很是可笑,“他是怎样伤的,最起码也要一模一样的报复回去,若有可能,百倍千倍地索回来才好。”
顾祈洲听了这些话,怔忡许久后,才又沙哑地笑了声,“嗯。”
他轻应着,“三哥记住了。”
真的记住了。
“什么三哥呀?洲哥哥你怎变得这般奇怪?话说回来到底是谁伤了你?你瘦了这么多,心情也不好,可是与那人有关?”
“你快与我说,我定要帮你索回来,看我不狠狠收拾他!”
顾祈洲又是一笑,然后惆怅地转过身来,轻抚着她的头,“没任何人伤我。”
“做错事的人,是我。”顾卿九又是一呆。
…
这场谈话到此为止。
兄妹二人走进了一家酒楼,但等掌柜带着二人来到楼上的雅间时,顾卿九突然愣了愣。
“夫……”一声夫君,正欲唤出。
但突地又一怔。
只因殷如诲身旁已经有了人,他似乎醉了,清冷的一张脸,依然没什么表情,唯有那本该白皙的面颊染上了几抹熏醉的颜色,神色也有些朦胧。
而一个满身香艳,身段妖娆的女人则是挽着他臂弯,紧紧地依偎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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