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铁军在屋里来回踱步，沉吟了好一会才看向徐东升。
他在喊徐东升来之前，已经对他有过彻底的调查。
要说现在徐东升是谁的人，目前唯一确定的是卫明成。
至于郑先功那边……
郑先功对卫明成做的那些事，对外人而言是绝密，但是对他们这些大佬而言，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而且这种事不止是郑先功做过，他们这些人几十年的宦海浮沉中，哪个没做过。
所以他当时也只是呵呵一笑，但他明白，这对徐东升而言是个考验。
很可能徐东升现在已经对郑先功有了动摇之心。
卫明成已经退休，他在郑先功那边又在摇摆，如此时机，正好是切入合作的好时机。
“东升啊，你说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
徐东升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他刚才也想了半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方铁军会问这个问题。
他明白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一旦有了共同利益，就算是政敌，也可以有甜蜜期。
就像之前郑先功到滨州的时候，钟爱民和严世宽就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甜蜜期。
那时候他俩可谓是精诚合作，就是为了不让郑先功那么轻易地获取太多的权力。
如今方铁军找上自己，估计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至于眼下这个问题，八成是为了试探自己是否值得合作。
想到此，徐东升轻轻笑道，“方老，我以为做官最重要的还是为民办实事，
我不否认有些做面子工程，迎合上级的人会高升，
而且现在也确实有不少人是这么做的，但我相信，要想走得更远，走的更稳，还是要有真本事，真政绩，
要让老百姓真真切切的说你好，只有如此，才能架住任何人的审视。”
方铁军脸色平静。
倒是一旁的方莉诧异的看了一眼徐东升。
她不是没听过这种言论，只是这种言论多出现在高大上的会议上。
是说给群众听的。
眼下徐东升这神情和语气，更像是在吐露心声。
这么朴素和老派的为官之道，她很少能在徐东升这个年纪的人身上看到。
方铁军又道，“若是没人看到你的这些政绩，你又该如何？”
徐东升呵呵一笑，“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
方铁军微微一怔，随即笑骂道，“偷奸耍滑！拿徐霞客的诗来糊弄我？”
徐东升摇摇头，“那倒没有，我是真这么想的，我要是干了实事，却没有得到公允的对待，
那我自然要自己宣传出去，毕竟我也是人，不是神，我也得为我的前程考虑，
只有如此，有了正反馈，我才有更大的动力去办事啊，
方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而且现在宣传自己的途径那么多，
随便找一个就可以把自己做的事宣传出去了，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上级不上报。”
方铁军沉默了。
好一会后脸上慢慢的露出笑意，“好小子，你这是达不到目的就要掀桌子啊，也可以，不过这样的代价过于刚烈了一些，
容易树敌太多，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可以参考一下。”
徐东升认真的看向方铁军，虚心求教。
“你可以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把好处分一些给别人，
这叫结善缘，善缘多了，自然就会有贵人相助，人这一辈子啊，遇上一个贵人便是万幸，
就是因为人都是自私的，包括我在内，从来都认为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但这就让我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候，没人相帮，或者是高高挂起。”
方铁军点到即止，并没有继续展开，但这些话已经足以点透徐东升。
徐东升轻笑道，“方老这是在点我啊，我已经答应了此前的合作，
虽然还没帮上什么忙，但我不会忘，方老放心好了。”
方铁军哈哈一笑，“我说的不是那次，而是接下来的合作，
东升啊，我最近闲下来了，想通了许多事，之前我就是想要抓的东西太多，
到头来反而什么都没抓住，还被人抓住了把柄，直接退到了二线，
不过接下来，我不会这么愚蠢了，我眼下只想抓两件事，
一个是钱，一个是权，自己当权是爽，可在幕后操纵当权的，更爽，
而想要做到这些，就需要另一种东西了，那就是钱，
我说的这个钱，不是说去行贿什么的，违法的事我不干，
我说的是缺钱的地方很多，比如你们江海市，想要做成项目，财政撑不起来，就需要外部的钱进来，
而我的人，就可以成为这个成人之美的存在，我要跟你说的合作，也就是这个。”
徐东升震惊了。
一开始他真是以为方铁军说的是用钱腐化别人。
没想到他概念中的钱竟然是这么用的。
老一辈的智慧果然是不容小觑啊，而且这还是阳谋，就这么水灵灵的给你说出来，你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就像他说的，对于这个合作，你虽然明知道最后获利最多的是他，但你还要求着他合作。
徐东升有些牙疼。
暗忖方铁军被搞一次，怎么还变得更难缠了！
站在一旁的方莉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看向徐东升道，“徐局长，你们江海市的项目评估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次咱们的见面，你也可以当成是合作前的磋商，我这边的态度跟爷爷保持一致，接下来就看你这边的诚意了。”
徐东升暗暗叹息。
他就知道方铁军给完希望，接下来对方就会要诚意。
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方姐想要诚意，我的诚意自然也是满的。”
徐东升笑着说完这句，便看向了方铁军。
他清楚，谈判的关键还在方铁军，主要看他想要什么。
谁知道方铁军这会儿竟然在那里喝起了酒。
徐东升顿时就无语了。
喊来了，又不说目的，全靠自己猜么？
可眼下又只有这么一个意向投资，他还不能轻易放弃。
于是就试探道，“方老，投资收益我们地方不卡不扣，而且还给政策扶持，税收扶持以及买地扶持，你觉得如何？”
这是地方拉投资或者大企业入驻的三驾马车，既然猜不透，就先弄这一套探探方铁军的底。
方铁军瞥一眼徐东升，呵呵笑道，“东升，你还是没能理解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啊，再想想。”
徐东升头大了。
他走到方铁军跟前，也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由于之前喝了解酒药，这会再喝酒，药劲还没完全过去，所以喝起来也没那么难受。
“方老，你老谋深算，我估计就算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了啊，难不成你们还想重回滨州？”
徐东升喝了一口酒，随口道。
话音刚落，方铁军竟然放下了酒杯，笑眯眯的盯着徐东升。
徐东升吓了一跳，“方老，你不会来真的吧？真回滨州？”
方铁军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是真的？我当初答应郑先功的，只是不再踏足滨州官场，
可我现在回去占领的，是滨州广大的经济市场，他总不能连这个生意都不让我做了吧？”
占领滨州的经济市场！
好大的口气啊。
徐东升紧跟着就想到了以社会经济要挟政府的事情。
要是方铁军在滨州的经济真成了规模，那些官员还真得上门求见。
就跟自己和冀州的那个副市长一样，到人家门口都得登记排队看人脸色。
就这，还不一定能见到对方。
这就是金钱的能量。
徐东升张了张嘴，终究也没能说出话来。
方铁军继续道，“我说过，郑先功，严世宽和钟爱民他们欠我的，我迟早要收回来，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但要收回来，我还要他们付出跟我一样的代价，
也让他们尝尝退居二线的滋味，到时候我就要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能跟我一样再次翻身。”
徐东升定定地看着方铁军，然后又看看方莉，“要想达到你说的那个程度，需要的金钱和时间都不会少了。”
方铁军点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不过不是有银行配额以及资金配比吗，
而且按照国内的行情，投资占比只要达到百分之十，便会拥有话语权，
我要的就是这个话语权，东升，你可以想想看，要是滨州现在提出来的那些大医养健康啊，高端设备建设，新能源和未来产业之类的企业，
我方家都拥有话语权，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滨州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徐东升心中一震。
怪不得方铁军之前说自己抓的太多，导致什么都没抓住。
现在只抓金钱和权力了。
要是真被他搞成了，到时候只要他一句话，滨州的经济将会完完全全被他拿捏。
别看他拥有的只是话语权，还不是决策权和裁决权。
在大型公司中，这一个话语权能起多大风浪，徐东升可太清楚了。
这意味着他可以同时让这些公司召开股东大会，提出议案，甚至在极端情况下，还能提出解散公司，和向法院提出合理化的审查要求。
试想，哪个正常运转的公司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还是其次的，主要是他这么一搞，这些公司的口碑和舆论就会下降，给整个滨州带来不可预估的损失。
集中爆发的话，甚至会让滨州的营商环境被外界诟病，上头也会注意到，对郑先功这些人提出各种要求。
狠，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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