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信你。
黎淮音下意识默念这句话,未及深思,抬起眼帘便撞入了一道视线里,眸色沉沉,似乎比夜色还悠长。
她别开眼,匆忙起身道:“你早点休息。”
谢清棋见她要走,忙问:“今晚不针灸了吗?”
“太晚了,改天……再说吧。”
谢清棋看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呼出一口气,怎么每次提这个事情黎淮音都关门啊?
天色渐渐泛白,文武百官下了朝,朝宫外走去。
萧瑞回到府,刚进门便大笑起来:“你们没看到谢侯爷方才的样子,一出宫门就急奔城外方向,怕是为灾民的事情焦头烂额呢。”
户部尚书张敬与周昌玉跟在后面,见萧瑞坐下后伸手示意才坐在了下首。
张敬附和:“殿下好计策,处理不好灾民问题,估计谢平远这武卫营也要保不住了。”
萧瑞哼道:“原本以为拉拢了谢清棋那个草包,谢平远能为我所用,谁知道他们这么不识趣,那就别怪我不顾亲戚情面了。”
周昌玉急忙起身拱手:“臣无用,没想到谢清棋居然会为了她那个夫人转了性子,请殿下处罚。”
萧瑞摆摆手,道:“无妨,成不了朋友那就是敌人喽,蠢货就是蠢货,为了一个女人自寻死路。若是乖乖跟着本王,将来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周昌玉:“听说大公主在跟殿下辩论的前一天,还去了定安侯府。”
“哦?难道说谢清棋能给她出什么好计策不成?”萧瑞讥讽一笑。
周昌玉眯了眯眼:“谢清棋是草包,可她夫人黎淮音曾是京城第一才女,说不定这次就是她……”
张敬打断周昌玉,嗤了一声:“什么才女,左不过是能吟几句女儿家的诗,作几副无病呻吟的对子,懂得了什么朝政!”
萧瑞点头:“张尚书说得对,不用理会,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能成什么气候?”
想到赈灾的差事被萧明烛抢去,萧瑞脸色逐渐阴沉:“倒是谢家,这是要站在萧明烛那边吗?呵,难道他们真觉得一个女人将来能继承大统不成?”
张敬和周昌玉急忙起身表忠心,道:“臣等誓死追随殿下。”
萧瑞道:“好了,闲话少说,再多安排几个人,务必煽动那些灾民继续闹事,最好出几条人命。至于萧明烛……”
萧瑞冷声道:户部的钱可没那么容易拿到手。”
两人刚退下,从帘后走出来一个女人,华裾鹤氅,翠羽明珠,红唇妖冶,眼若桃花,比画中的狐仙还要动人三分。
“夫人。”萧瑞扭头见她来,笑着起身牵过她的手:“你来得正好,我有事与你商量。”
“最近萧明烛抢了我赈灾的差事,户部一时又挪不出多余银两,你看能不能……”
楚云卿抽出手,淡淡扫他一眼,不满道:“不能。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能成什么气候?”
萧瑞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讨好道:“是我说错话了,还望夫人不要见怪。我方才说的是其他女人,她们怎么能与夫人相提并论呢?”
楚云卿道:“前段时间刚拿了一大笔钱,距现在不过月余,你让我怎么再与父亲开口?”
萧瑞央求:“岳丈大人只有夫人一个掌上明珠,想必不会吝啬这点小钱。再说,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大计,将来我登上皇位,夫人就是皇后,到时候楚家难道不比现在做皇商辉煌百倍?”
楚云卿看着他,片刻后,正色道:“那我明日就再回府一次,最后一次。你不准再打其他主意!”
萧瑞连连答应,绕到楚云卿背后给她捏肩:“好好好,多谢夫人。”
谢清棋与那些世家公子玩了一天,身心俱疲。回去的路上,看到街边有一家铺子正在摘匾额,问道:“掌柜的,这店不开了吗?”
那掌柜很有眼力,见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忙回道:“东家打算去南方做生意,这铺子正要转租出去呢。”
谢清棋只略一思索,跳下马道:“带我看看。”
一连数日,谢清棋早出晚归,晚上回来想与黎淮音说话都没机会。
这天,她特意早点回来,清洗掉一身的酒气就忙来敲黎淮音房间的门。
青榕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姐已经睡下了,世子早些休息吧。”
谢清棋皱眉,纳闷道:“这么早?”
“小姐这几天身子乏,睡得早些。”
“是不是生病了?”谢清棋声音里带了些着急。
“华大夫看过了,并无异样。”
谢清棋不解,默默回了自己房间。又闻了闻身上,没有酒味啊,怎么觉得黎淮音在躲着她?
三皇子府,萧瑞将茶杯摔碎在地,骂道:“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城外的灾民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
张敬慌忙保证:“殿下,除了圣上一开始给谢平远的那些赈灾银两,户部绝对没有再多出一分钱!”
周昌玉也连忙道:“我派去的人说那些灾民现在根本不愿意起来闹事,他们怎么煽动都没用。”
萧瑞不解:“怎么可能?难道谢平远派了重兵镇压?”
周昌玉摇头道:“不仅没有看到军队,我们的人说近日很多世家公子都在城外游玩,除了骑马射箭,还在护城河上举办冰球比赛,吸引了不少人去看。
此外,谢清棋到处劝说僧人重整寺庙,就连谢侯爷也在城外大兴土木,要建造什么官舍库房,拉着那些富商贵人们到处吃喝玩乐。”
萧瑞咬牙道:“好啊,百姓挨饿受冻,他谢平远却趁机享乐,中饱私囊,看我怎么参他一本!”
“不行。”楚云卿走过来,劝道:“你绝对不能在圣上面前提及此事,否则是为他人做嫁衣。”
“为何?”
楚云卿道:“表面上谢平远父子是在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可是举办比赛、宴饮和大兴土木的钱全是用富人的。用富余的钱给灾民提供糊口的活计,让他们赚到钱。以工代赈,恰恰是最有效的救灾方法。”
萧瑞拧紧眉心,一张脸渐渐狰狞恶毒。
——
“小姐,你这些天为什么躲着姑爷啊?”红莺一边添了几块炭火,一边不解地问道。
“有吗?”
“有啊,你明明没睡,为什么不见她?”
青榕撇嘴道:“小姐不想见就不见,为什么要见她?”
“可是姑爷……”
“她才不是姑爷!”
黎淮音笑道:“好了,你们都是大姑娘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拌嘴。”
竹月敲门:“黎小姐。”
“去开门。”
竹月笑着行礼,道:“世子出门前说今晚城外有放河灯的活动,让奴婢问您要不要一同去看。”
黎淮音道:“寒冬腊月,冰面上如何放河灯?”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
红莺激动道:“小姐,去看看嘛,我们还没在冬日赏过花灯呢!”
青榕道:“你忘了小姐的身体,外面天寒,河边风又大,冻坏了怎么办?”
竹月:“世子特意嘱咐是在河畔的一处酒楼里赏灯,不会让黎小姐受凉。”
晚上,谢清棋让人备了马车,她上去后掀开帘子对黎淮音伸出手。
黎淮音犹豫片刻,将手搭了上去,肌肤相触的地方立刻传来一股暖意。
上车后,一眼就能看出车内被精心布置过,整个车壁覆上了一层绒毯,可谓密不透风,黎淮音左右两侧还放置了暖水袋。
车外夜幕沉沉,车内却不昏暗,灯光昏黄,让人心生暖意。
红莺正打算上车,被谢清棋阻止,手指向后面:“你们的马车在那。”红莺踮脚看向自家小姐,谢清棋放下了帘子。
两人对坐,几日未见,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只听得到车轮碾过路面的吱呀声。
谢清棋轻咳一声,环顾马车内部,笑道:“怎么样,这些天我也算没有白陪那些人玩吧。”
她说的是被嵌在马车顶部的一颗颗夜明珠,均为弹丸大小,竟围了整整一圈,且并不似寻常夜明珠只有幽幽荧光,而是盈盈荡漾出柔和暖光。
黎淮音“嗯”了一声,道:“这个你擅长。”
谢清棋闻言笑起来,还越笑越开心,迎着黎淮音困惑的表情解释道:“好久没和你讲话,突然……有种家的感觉。”
河畔,静思楼。
谢清棋带着四人进了二楼厢房,刚进屋一股热意便扑面而来,除了黎淮音,另外几人几乎是立刻脱下了披风。
里面炭火充足,更胜黎淮音的房间。
谢清棋走到窗前,道:“我已经提前试过了,等下即便打开窗,房间内也不会冷。”
窗外突然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焰火绚烂,引得黎淮音向前走了两步,就见原该冰封的河面上点燃了千盏明灯,交相辉映,连绵不断。
谢清棋不知何时走到黎淮音身侧,手上还有一盏孔明灯,递给看着窗外发怔的人:“许个愿。”
黎淮音一愣:“今日不是上元节。”她也好多年没放过孔明灯了。
谢清棋拉了她的手接过:“气氛都到这了,就许一次嘛。”
黎淮音垂眸望向两人接触的手,轻轻阖上双眼,不知许下了什么愿望。
再睁眼,黎淮音和谢清棋一起托着那盏灯送到窗外,松手,灯火摇晃着缓缓升起,汇入繁星。
等到被遮挡的视线重新开阔起来,河面上的灯竟开始动了。
明灯融融向前,像是一幅流动的光影画卷,满天星辰也要黯然失色。
黎淮音看向身侧的人,谢清棋似有所觉,与她对视,眸中光华流转,比朦胧月泽还要温柔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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