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红梅来到院子里,就听见雷鸣般的呼噜声。酒真是个好东西,遇见多烦心的事情,也会香甜的睡去。
陈步平下来调查徐家沟村退耕还林的事情不知被哪个婆姨听到了,又不知被哪个长嘴婆姨传到了徐平的耳朵里。这多少让徐平感到有些不安,会不会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白天的时候他几次想到村主任家盘问一下,可是又觉得这样太仓促,当他看到陈步平喝的醉汹汹骑着摩托车离开后,他觉得此事已经不是事了,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平吃过晚饭后,他刚走上村主任家的硷畔,便听到窑里的呼噜声震天响,已经醉了就不去打扰了,他只好回到了家中。
已经是大半夜了,徐平还是久久不能睡着,翻来覆去盘算着退耕还林中的一些事情。主张承包土地的想法是驻村干部陈步平提出来的,也是在村民大会上通过的,所以承包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还要派陈步平下来调查呢?这就说明有问题,有问题的人难道是村主任?难道是他们两人串通好的?大水不冲龙王庙,陈步平调查村主任不是等于自己人调查自己人吗?这件事这样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徐平想到这些后才彻底放心了,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徐茂才就醒来了,他推了一把媳妇说口渴的厉害,乔红梅揉了揉睡得迷糊的眼睛,身上披了一件厚夹袄,跳下了地给徐茂才泡了一壶浓茶。徐茂才点着一根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乔红梅已经习惯这样伺候徐茂才,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女人对待自己的男人就应该这样体贴,这是她最简单的理由。
“昨天喝醉了,我没有说胡话吧?”徐茂才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
“你没有说,老爷子可给你捎话了。”乔红梅睡意朦胧,闭着眼睛说道。
“他说什么?”在徐茂才的心里,老爷子说的话还是要仔细掂量掂量的。
“他说你做的这件事不漂亮,让你给村民一个交待。”乔红梅还没有睁开眼睛。
“什么?给村民一个交待,谁给咱们交代呢?就是不当这个村主任,验收上去的退耕地也不能退出去,这样我在徐家沟村就彻底没脸见人了。”徐茂才喝了一口茶说道。
“你退不退是你的事情,我瞌睡的不行了,懒得和你说话。”乔红梅真的还想睡觉,昨天晚上她也一直在考虑着徐茂才这件事到底做错了没有,到底该怎么做。一个农村婆姨能明白多少道理呢?虽说她跟着村主任睡了大半辈子,可是她还是考虑不清楚该怎样做。
徐茂才接连喝了几口茶,茶杯子中的水下去多大半,他推了一把乔红梅说:“没水了,赶紧下去倒去。”乔红梅半睁开眼睛,用力揉了揉,又披上厚夹袄,跳到地上给徐茂才把茶杯子加满了水。
“我算是想明白了,现在的社会什么最重要,是手中的权利,只有你有权,你才会有钱。考虑名声,名声能顶上钱花吗?不可以。七十亩退耕地的一半一年是多少钱,八年是个什么数字?真是后悔当初不是一个人承包。徐平不愧是闯过门外的人,他怎么就那么有眼光呢?作为他的叔老子,真是感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前浪死在沙滩上啊,不服不行啊。”徐茂才唠叨着,抽着烟,喝着茶。
但是怎么给老爷子一个交待呢?徐茂才感觉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只能说现在正研究解决方案,能拖一天算一天,等一沓子钱到手后,就不信老爷子看见会不高兴?
有了钱做点什么事呢?徐茂才也不得不考虑这个实际问题。夏庄乡有钱村的队干每人都骑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是不自己也应该买一辆骑骑,那种感觉肯定会很舒服。
乔红梅半醒半睡,有时候也听到徐茂才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感觉徐茂才现在心里只有钱,她隐约中问自己,钱是什么东西呢?钱是让人们发生变化的催化剂,就像蒸馒头时用的碱面。任何人在钱的面前都或许会发生一定的变化,特别是男人在金钱的面前很容易变坏的。
随后的几天,徐茂才有时还会担心乡政府的召唤,可是没有等到,看来这件事乡政府就不会追究了。眼红徐茂才和徐平的村民,心里面渐渐想开了,村里人谁都有机会承包那两座山,要怪就怪自己没眼光、没魄力。不是自己的山地也验收了不少嘛?这与徐家沟村退耕还林的成绩有很大的关系,要不然也会像张家河村那样每户只验收起几亩林地,这么说还应该感谢徐茂才。
常培富老头并没有得到政府的回音,他也醒悟过来,徐茂才是乡政府用下的人,说难听点就是乡政府喂着的一条狗,乡政府不会把徐茂才怎样的。“哎。”常培富老头长出一口气,心里面也就好受多了,虽然他向乡政府反映此事对村民无济于事,但是他已经尽力了。
徐茂才的事情平息后,人们最关心的事情就是盼望退耕还林的补贴快点兑现,兜里有了钱,就可以过个好年,婆姨娃娃有穿的,全家有吃的,这样的年才叫过年啊。
山上栽满了树,封山禁牧工作便踏一脚、喊一声地开展开来了。虽然驻村干部陈步平和村主任徐茂才在大会小会上一再强调为了巩固退耕还林成果,要么卖羊,要么圈养,可是徐家沟村唯一的养羊户王起富老汉就是舍不得他的那群“宝贝”。
王起富老汉目不识丁,也不识数,但是他每天晚上放羊回来,站在羊圈门口,打着手电筒指着每一只羊看一遍,嘴上说道:“头羊在了,四眉在了,黑蹄也在……”每只羊他都给起了一个名字,发现不缺那只羊,这就说明羊全部回来了。
王起富老汉和这群羊有了感情了,不仅是这群羊给他每年带来不少的收入,更主要的是这群羊就像是他的孩子,并且很听他的话,他呐喊一声,羊全部便站住了,好像在等待着他发号施令,他呐喊道:“咩,咩,上,上!”这群羊便在头羊的带领下走了上来。王起富老汉是个苦命人,几个女儿外嫁到他村,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又被土压死了,给他留下了孙女王霞霞。唯有放羊的时候,他才感觉到生活才有劲。
这天上午,天气十分寒冷,王起富老汉把羊群放在了老树林地,一只只洁白的羊儿恣意地啃着干树叶和干柴草,王起富老汉乐咪咪地靠在树干上,看着羊儿吃草,他也不由地动了一下干渴的嘴唇,口上便架起旱烟锅子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大路上飞扬起一片尘土,一辆银灰色的小面包车飞快地向徐家沟村驶去,刚到村口,车上便跳下几个肥头大耳的人来,径直走向了王起富家。他们先看了一眼羊圈空着,便呐喊道:“人了?羊了?”
王奶奶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呐喊,便急匆匆走了出来。一位矮胖的家伙冲着王奶奶喊道:“你家的羊呢?你们胆敢与国家政策作对,是不是想坐几天凉房房了?”
王奶奶看到这阵势,全身早已筛成粗糠了,她还哪敢说话?王霞霞这时候也从窑里走了出来,站在王奶奶的面前,说:“你们怎么能对这么大的老婆婆大吼大叫呢?”
一句话冲脑了这位矮胖的家伙,伸出手在王霞霞的肩膀上使劲一推,喊道:“你敢对我们这样说话?快靠边滚去!”
王霞霞一个趔趄,便哭喊道:“你们是国家干部,为什么动手打人呢?”这时候徐亮刚好冲上硷畔,顺手拿起一把铁锨,气呼呼地冲向了那位矮胖的家伙,骂道:“呸,你敢打王霞霞,老子跟你拼了。”
一群人看见跑来这样一个勇猛的莽夫,急忙向四处躲闪开来。冤有头,债有主,矮胖的家伙打了王霞霞,徐亮看了个清楚,他现在就只对这位矮胖的家伙紧追不放,怕得矮胖的家伙妈妈老子乱叫唤。
正在危险时候,徐茂才跑上了硷畔,厉声喊道:“徐亮,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快点把铁锨放下!”徐茂才对于徐亮从小到大一直很有威力,徐亮听到三爸的呵斥赶忙把铁锨扔在了地上。
总算虚惊一场,矮胖家伙这时候已经大汗淋漓,两条腿不住地哆嗦,其他几名干部趁着徐亮不注意一把逮着他,几根绳子便五花大绑把徐亮捆了起来,徐亮疼得呲着嘴,咬着牙,王霞霞在一旁苦苦地哀求着。
一名高个子男子看似领导模样,冲着徐茂才呐喊道:“徐主任,你们徐家沟村难道是土匪窝?怎么大白天就敢拿着铁锨砍国家干部呢?今天我就把话撂给你,这个小伙子如果不坐几天板房,就把我的李字倒过来写。这样,你们几个过来,小飞和胖军把这个小伙子照看住,你们几个上山赶羊去!我还不信徐家沟村能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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